第一百零八话 兄与弟
凉州城外，黄沙如海，残阳如血。两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伫立于巨大的沙丘之上。那是一对兄弟、六谷部的首领、吐蕃人的**、河西走廊的实际控制者——潘罗支与厮铎督兄弟。
潘罗支这次来凉州是应厮铎督之邀前来...
“二弟，这凉州城你治理得好啊...市井繁华，道不拾遗，难怪人心所向，百姓都往你这里跑。”
“大哥过奖了。”
“但你邀我来，不光是为了让我看这些吧...”
“大哥...听说你马上要对夏州用兵...”
“嗯！确有其事。李继迁既死，我要一鼓作气踏平党项，将李家斩草除根。”潘罗支一边说，一边笑着看了看厮铎督，“怎么？二弟莫不是要劝阻我？”
“大哥，连年用兵百姓苦不堪言啊...小弟认为，当前应该止戈休兵，与民休息。”
“哈哈哈哈！二弟，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潘罗支大笑起来，“百姓当真苦不堪言吗？嗯？你说。”
潘罗支的反问让厮铎督无言以对，因为厮铎督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来潘罗支与青龙会百晓生及药师联合，大力开发药人技术，让死人复活作为士兵参战，大大减轻了吐蕃百姓的兵役压力。并且药人不用消耗粮食，所以百姓的赋税也大大减轻。
潘罗支得意地说道：“你知道为何百姓称我为**吗？第一，我打的仗都胜了。第二，我减了他们的税。第三，我减少了征兵。有此三点，你还说百姓苦不堪言？”
厮铎督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道：“大哥，若真的要打夏州，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再启用松赞，请让小弟领兵出征！”
“攻打夏州，松赞可以胜任，他能拿下宥州，就一样能拿下夏州，不必临阵**！”
“大哥！你知道当时宥州的惨状吗？松赞攻入宥城之后，进行了三天三夜的屠城。年轻男子全部杀死，尸体拖去炼制药人；年轻女人全部卖给贵族当玩物；老幼则全部剁碎了当药人的口粮...”说到这里，厮铎督哽住了，那些残忍的画面他不忍回顾，眼中擎着愤怒与同情的泪光。
潘罗支斜着瞪了厮铎督一眼：“你这是在同情敌人！”
“大哥！生而为人，不管是敌人还是仇人，请保持基本的人性！请不要忘记父亲的教导”
“父亲因此被杀！而我却被世人称为**！”
“大哥！佛法不是凭借力量去征服，是用善意去感化！佛祖的迦毗罗卫国被敌军攻陷之时，佛祖既没有用业力去扭转，也没有发动僧侣去反抗！佛法永远是站在杀戮的对立面的！大哥！”
“你说的那个佛陀已经死了！吐蕃人的佛陀，就站在你的面前！”
厮铎督在潘罗支的咆哮声中再一次哽咽，他不明白自己从小膜拜敬仰的兄长，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没有作声，双手合十，向潘罗支作了一个揖。不再说什么。
晚风卷着黄沙，敲打着两个男人刚毅的脸庞。意见不合的兄弟二人各自望着远方，半晌没有对话。
“二弟啊...”潘罗支率先发话打破沉静，“善良...那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弱者...是没有资格谈善良的...我们吐蕃人...必须要更强...比那回鹘人、党项人、契丹人、宋人都要强！那个时候，才有实力成全你的善良...”
“可是大哥！为何在你的心中只有战争与征服呢？与外族人比邻而居，和睦友好也是很好的啊。我们可以通婚，可以通商，可以用他们的文化来提升我们。我们吐蕃人的先祖松赞干布和大唐公主的和亲就是很好的例子！布达拉宫就是和平与昌盛的证明！”
“那臣服于中原王朝的吐蕃人现在又过得如何呢？我们颠沛流离来到河西，世代看着中原王朝的脸色。一个禁盐令让吐蕃百姓民不聊生，而当我们受党项进攻危在旦夕之时，你可曾看到过宋的援军？”
“大哥...”
“数月前我去了宋的汴京城，要见他们的皇帝赵恒，想合兵攻打党项，结果被他们拒绝了，我连皇帝都没见着...呵呵...听说你前些日子接见了从宋来的商队，和他们谈贩盐之事，可有结果？”
“...他们拒绝了...”
“若我们强如契丹，他们还敢拒绝我们吗？”
“...小弟依旧认为不是强弱的问题...”
“经查明，那个商队与在逃的回鹘可汗夜落葛有关系，我已授准松赞雪勒处理，若他的人马在凉州出现，你不要横加干涉。”
“那是中原八荒门派的商队，都是正义之士，松赞永远都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这样的做法，十分欠妥...而且如果因此时与大宋交恶，实在得不偿失！”
“呵！大宋...我倒真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大哥！？难道...”厮铎督从潘罗支的话语中隐约感到了有大事件在酝酿之中，“难道大哥心中的的布局，不光有夏州？还有大宋的城池？”
“是又如何？”
“万万不可啊！大哥！这冒失的举动会为吐蕃人带来灭顶之灾的！”
“打输了便有灭顶之灾，打赢了便可千秋万代！”
“若开战，我们受党项与宋两面夹击，如何可能取胜？”
潘罗支闻此，笑了笑，他向厮铎督招招手，“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厮铎督上前，潘罗支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厮铎督浑身冷汗，颤抖不止。
“大...大哥...不可以！你不能这样！”
“我要赢得战争，没有什么不可以。”
厮铎督跪下。
“大哥！我求你，求你收回成命，百姓都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
“起来！你这样子像什么话！你是吐蕃人未来的领袖，没有人值得你为之跪着求情！”潘罗支厉声呵责厮铎督。
“大哥！求你答应我，我不管什么领袖，我现在只是以一个弟弟的身份求兄长，求兄长不要忘记父亲的教导，不要被邪恶吞噬了本心！”
“既然如此！我们以兄弟的方式解决问题！以吐蕃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你！站起来说话！”
潘罗支与厮铎督的父亲是上一任的吐蕃首领，是虔诚的佛教徒，对生命保持敬畏之心，笃信善与仁慈。父亲的征伐从来不祸及百姓，而却在一次暴乱之中被党项乱民所杀。潘罗支因此在心中留下了沉重的阴影，走向了父亲信仰的对立面。而厮铎督却继承了父亲的信仰。兄弟俩从小在意见不合之时，都是以决斗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一次，也不例外。
“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赢过我，这一次，也一样。”潘罗支笑着解开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
“为了那些无辜的生命！为了父亲心中的佛！这一次，我一定要赢！”厮铎督眼中充满了坚定。
“你们信仰的佛陀！早就死了！！呵！！！”潘罗支一声大喝，全身爆发犹如龙卷风一般的气，卷起黄沙直冲云霄。
“佛陀未死！他活在每一个信徒的心中！”这边厮铎督也爆发出同样凛冽的气。
...
一场酣战。
原来巨大的沙丘已经不存在，地面留下一个如陨石坑般的大坑，流沙在风的驱动下，哗哗流入坑中，但却似乎永远都难以将其填平...战败的厮铎督趴在坑的正中央已经不省人事。获胜的潘罗支立于他的身旁。
潘罗支一把拽起厮铎督，将其扛在身上，翻身上马，回了凉州城：“弟啊！你还得变强！强到那些汉族人，那些契丹人，那些党项人都对你闻之胆寒...不光是你的武力...还有你的心...”
第一百零九话 厮铎督的信
由于厮铎督表明了不惜一切阻止兄长的决心，自那一战之后，潘罗支将厮铎督软禁了起来，自己掌管了凉州的事务，进一步紧锣密鼓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潘罗支没有子嗣，弟弟厮铎督一直被潘罗支视为继承人，潘罗支也一向对弟弟格外器重。可弟弟的性格太像父亲，与自己相差甚远，软禁厮铎督也是无奈之举。
厮铎督被软禁在凉州王宫的暗殿中。暗殿很大，虽然比不上正宫，但与阴冷的地牢比起来，这里又豪华又宽敞又明亮，且有大批的仆人伺候，吃穿娱乐样样不愁。唯一的烦恼就是厮铎督自己出不去。他无法从内打开暗殿的大门，也无法躲开众多侍卫的监视。不过厮铎督对人随和亲善，有大批的门客死士跟随，他被囚禁之后，其门客便在策划营救。
门客中有一位奇人异士，名叫加拉瓦，是从比河西走廊更西边的国度来的，他懂得驱蛇之术。只见他掏出一支奇怪的笛子，对蛇吹奏了一首神奇的曲子下达指令。领命的小蛇爬入了王宫，悄悄躲在了进入暗殿送餐宫女宽大的裙子之中。小蛇找到了厮铎督，厮铎督也认出了加拉瓦的小蛇。他写了一封书信，绑在小蛇身上，小蛇再以同样的方式混出了暗殿，来到了加拉瓦身旁。
加拉瓦打开书信，确认了厮铎督的笔迹。厮铎督的信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用吐蕃文写给加拉瓦及其他门客的，大体意思是告诉加拉瓦等人，他很好，大家千万不要冒险营救他。兄长潘罗支并没有加害于他的意思，兄长只是不愿意他搅和了自己的计划。在厮铎督看来，兄长的计划过于凶险而残忍，他希望各位门客可以帮助他一起阻止其计划的实施。厮铎督信中的第二部分是用汉语写的，虽然他的汉字写得不好看，但是已经清清楚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这封信是写给梦泽师姐的，他要求门客们尽快找到梦泽，把信交给她，她相信那个精明的大宋女人还活着，而她会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
至于潘罗支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以及厮铎督这封信的具体内容我们后面再详细说明。
时间回到几日之前，商队的幸存者艰难的在沙漠上行走。走在最前面的是梦泽，她努力的根据天上的飞鸟、地上的动物判断最近的绿洲的位置；走在第二的是受轻伤的何存仁，他背着昏迷不醒的龙小木；走在最后的是陈煜，他时刻保持着四周的警戒，留意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追兵。与吐蕃杀手的鏖战，商队的护卫和镖师全死了，仅剩下这三个武功最好的丐帮弟子，以及一开始便藏匿起来没有参战的龙小木。
当然小木也不是从头到尾的怯弱，其实在与迦理迦尊者的战斗中他立了大功。
那日商队与吐蕃杀手在黄沙中酣战了数个时辰，最后双方几乎都战至一兵一卒。杀手喽啰全部毙命，而商队这边也仅剩下三个丐帮弟子。身经百战的迦理迦尊者完全不惧梦泽等人的车轮战法，他蛮横的进攻以及毫无破绽的防守最后拖垮了梦泽的体力。他看准破绽一脚将梦泽踢飞。飞出的梦泽摔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沙痕，撞在镖车之上方才停住。不等何存仁与陈煜施救，迦理迦尊者已经扑向梦泽，挥舞镰刀，要收割她的生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龙小木从镖车车底钻了出来，他手持临走前姐姐赠的匕首，全身闪着“刑天之盾”的金光，大吼着挡在了梦泽身前。镰刀劈在他的腰上，若没有“刑天之盾”，他已经被分尸，不过现在，他仅仅断了两根肋骨。小木忍住剧痛，稳住身形，一刀刺进了迦理迦尊者右肩，离心脏就两指距离。
迦理迦尊者没有想到会有这招，突如其来的攻击以及疼痛让他退了几步，小木则没有力气再次攻击，他连匕首都未拔出，就倒在地上。就在这电光火之间，梦泽从小木身后跃起，她双手撑地，“嗖”的弹起，一记丐帮的离弦腿，狠狠踢在匕首的刀柄上，让匕首刺得更深，深得几乎要没过刀柄。迦理迦尊者又一连往后退了好多步。这时何存仁和陈煜赶到，用葫芦敲碎了迦理迦尊者的头...
之后梦泽等人迅速逃离了事发地，他们害怕追兵再来，顾不上掩埋同伴的尸体。一连走了两天，他们喝下药酒隐藏自己气味，小心翼翼的处理脚印，挑选最易掩盖行踪的路线，一边设法甩掉追兵，一边寻找走散的夜落葛等人。不过他们一行的情况挺糟糕，他们的粮食饮水已经尽了，每个人又有不同程度的伤，而且他们中也没有人拥有吟吟那样的感知，可以很快找到水源。就算追兵没来，白天烈日的炙烤、夜晚的寒冷、以及饥渴都一点点消耗着他们的生命。
又过去两日，梦泽一行人成功的躲过了追兵，不过他们也偏离了大路，在茫茫沙漠中迷失了方向。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水，他们饥渴而疲惫。沙丘之间的峡谷，他们在这里躲避阳光，他们停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实在走不动了，也不知道再继续向前走有没有水源等着他们，大家都垂头丧气。小木已经醒了，受伤的地方扎上了绷带，固定了夹板，并无大碍，但是没有食物和水，他显得十分虚弱。梦泽师姐等人虽然各自有伤，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丐帮的斗气能帮助他们更快的痊愈。茫茫沙漠带来精神上的困扰远远大于身体上的伤痛。一条沙地小蛇从他们身旁经过，陈煜一个翻滚一把将其抓住，拧下蛇头，将蛇血滴入口中解渴，然后把蛇血蛇肉拿给众人分食。虽然很残忍，很不体面，但是眼下为了活命，也没有人顾得上那么多。这不多的蛇血蛇肉，让大家饥渴感稍稍得到一点缓解，又有力气上路了...
再两天过去了，他们一行的情况更糟了，每个人干燥起皮的嘴唇以及深陷的眼窝，都说明了他们严重的缺水以及饥饿。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水源，有的人心率已经开始异常。天上有秃鹫在他们头上盘旋，连秃鹫都知道，他们快要不行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倒霉和好运，当你在倒霉透顶的时候，也许救星就降临了。那群吃腐肉的秃鹫固然令人讨厌，不过他们的聚集，以及不绝于耳的叫声却为另一个人指明了方向。而她，将是解决当下问题的关键。
说的这个人，正是龙小花（吟吟）。一切好似命中注定，我和吟吟用天门符从结界逃脱之后，我被传送到了庆州，回了大宋，这里没有沙漠，没有烈日，有的是小桥流水，风旗酒家，还有救我脱险的神秘少女，我不用为水和食物困扰。而拥有在沙漠中寻找水和食物能力的吟吟，被天门符传送到了西北方，到了离梦泽师姐等人很近的位置。
秃鹫为吟吟指明了方向，她用最快的追风步赶到了秃鹫聚集的地方，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梦泽等人。吟吟哭着和每一个伙伴拥抱，将随身携带的水和食物分给了大家，认真的检查了弟弟小木的伤势。之后便一直背着小木前行，不愿放下。
“姐，我一直不觉得我会死。就在我快不行的时候，我还梦见你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小木在吟吟背上搂着吟吟脖子略显撒娇的说道。
“嗯！姐不会让你死的。姐来救你啦！”找到了弟弟，吟吟也终于松了口气。
有了吟吟带来的食物和水，大家一下重新活了过来，又有力气赶路了。在吟吟的带领下，大家奔走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块绿洲。清清的碧水波光粼粼，陈煜和何存仁两位师兄兴奋的跳入了水中，梦泽帮小木换药，吟吟则去捕一些沙兔、蛇之类的小动物作为大家口粮。吟吟依靠她那天赐的嗅觉与视力，以及幼时她爹（龙猎户）传授的捕猎技巧，捕猎效率奇高。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水和食物的问题了...
得意，难免忘形。在大家沉浸在相聚的喜悦以及死里逃生的欣慰之中时，危险却靠近了。会去检查秃鹫聚集地的，不光有吟吟，还有六谷部的杀手。也许是低估了对手对任务的执著，从相逢之时开始，梦泽等人便不再刻意的掩盖自己的行踪，气味、足迹、食物残渣等痕迹就完全暴露在沙漠之中了。六谷部的杀手中存在一些和吟吟有同样追踪能力的人，他们受药师天兵计划的改造，拥有超出常人的五感，只要给他们线索，他们一定能够找到目标。
就在大家在绿洲休憩之时，敌人出现了，这一伙比袭击车队的杀手更强。他们十来个人，领头的是罗怙罗尊者与诺距罗尊者，这两位自然实力不凡，其他杀手也不容小觑。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骑马，而是使用一种比追风步更强的轻功，叫“沙里飞”。这种轻功在沙中奔跑可无声无息，一跃十步。因此在他们出现前，连吟吟都没有发现追兵已至....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