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一座城,而她虽能屠人,却不能屠城。
她一直记得****的事。那一天,雨下个不停。却是他用瘦弱的臂膀托起她病重的身躯,挨家挨户的****。她趴在他的怀里,仰头就看见他极为尖细的下巴,尽管他的怀抱也不宽广,小小的,而且骨头会扎得她疼,那个时候她也很瘦,小小的一团,还没有学会玩弄人心和刀法,没有骨子里的权力倾轧,脆弱得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碾压至死,宛如蝼蚁。
她记得她过去所经受的一切,她当然记得,那一个个挨饿受冻的夜晚,那一次次被拳打脚踢后对这个世界的恨意,如果说还有救赎,那一定是不顾生死护在她身前的他。可他,却****。
如今的他,德高望重,人称大侠。而她,心狠手辣,人称罗刹。
有些人,可以共贫贱,却不能共富贵。当你不再为生活所困,就是富贵。当他和她一起拜入太白门下,习得剑法,修得侠名,就是富贵。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对她拔剑,是因为她杀了他的好友,那个伪君子——齐辛云。他当时说的什么呢?哦,他说的是齐辛云虽对我有非分之想,但自有仁心厚德,对我用药也只是一时糊涂,况且我也没能让他得逞,又怎能图一时之快害了他的性命?瞧瞧,是不是一个字不少?
他的眼底,心里,满是失望。可她又何尝不是。他怎知她就没能让齐辛云得逞?她不过是在他赶过来之前早一步把自己收拾妥当,所以他就以为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自己一时不察着了道,如果不是他晚来一步,或许真的可以。
“如果我真的被齐辛云……”她那时难以启口,满心满腹的屈辱和狼狈,却在他面前又不得故作强硬,抬起下巴,“你可会怪我杀他?”
“他若真是如此,我自会教训他让他对你负责,才不会白白辜负了你的清白。”
她早该猜得到答案。她的身子,她的清白,他就这么轻贱么?他后来说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听。
爱情里,不过是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她与他一同拜入太白门下,却因此杀孽被逐出师门。
她离开的时候,他苦口婆心地劝她去跟师父认错,说只要知错就改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她何错之有,是她那一夜不该过于轻信喝下那杯酒,还是她没有接受齐辛云的悔过和求婚?怒由心生,她拔剑而起,他匆忙对战,终究落了下风。
那一战,她伤了他。太白,她终归是回不去了。
你若问后来呢?她去了哪里?她的剑法算不上好,人也不算聪明,辗转世间,看尽悲欢喜乐。她恨,恨当初抛弃自己的父母,恨玷污自己的齐辛云,恨狠心对自己的他,可最后,她恨到夜夜难眠,恨到泪流天明,现实却依旧没有改变。她依旧是孤儿,依旧是不洁之人,也依旧是深情不得的苦情人。
直到,她的母亲,那个天香女子找到她。
她的母亲已是三十有余,皮肤却仍旧细腻的宛如陶瓷,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光晕,眉眼也很漂亮,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穿着一身黑衣,冷若冰山。
“你就是我的女儿?”
母亲的声音冷漠而不近人情,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不认识的普通人。
但那,却是她罗刹之路的开始。因为她的母亲是个杀手。而她的父亲,是杀手盟的盟主,却有着权倾天下的野心。
有时候,难过和痛苦,不过是因为手中的力量不够强大。
“你可愿意忘记名字,忘记身份,忘记你是个女子,只做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我之所指,便是你刀锋所向。”
那是她的父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要她做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斩尽一切敌人。
然后,她弃了从太白带出来的那把剑,拿起了父亲为她量身定做的刀。剑法主轻灵,刀法主霸势。父亲亲自教她刀法,教她如何杀人,如何在刀的霸势中品味杀戮,如何在杀戮中体会天下苍生皆为刍狗,高高在上,卓然而立,无人可挡,无人可拦。
而她的母亲,杀手盟中的智囊,教她如何在掌控杀手盟中的权力。说什么强者为王,那都是表象,事实证明,能为王的强者,心机和手腕都不可或缺。她学会如何掌控人心,学会用权力约束自己的杀戮。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天香女子所会的东西。
你觉得你是个普通人,可有时候,你缺的只是一个导师和绝不后悔的决心。或者说,一个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