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雪每晚都会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穿上了一套红似朱砂的舞衣,在池中的舞榭歌台上裙裾旋转,红纱飞舞,惊艳四座惹得满堂喝彩,一时风头赶尽笑蝶娘子,梦中的女子总是红纱覆面眼眸流动秋波柔情似水,莱雪从来没见过这样美艳的自己。
每日早上醒来,莱雪都会看着桁檩上挂着的那套红衣发楞半晌,每晚的梦里,她都是穿着它在起舞,尽管自己平日里并不会舞蹈,也能身轻如蝶翩然舞姿,直到开始有人议论起那个,只在夜里起舞且来历不明的女子时,莱雪才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一场梦。
莱雪将衣服取下包好,再去城里寻了一趟舒音姑娘,还是被告知她与雅奴二十七出门游玩,不知何时才归,莱雪只好再将衣服拿走,说改日再来。
半月前她从尧山上经过,偶遇被劫匪埋伏打劫的镖队,救下了当时命悬一线的镖师,镖师把这件与她同名的“舒音”衣裳托付给她,让她转交给舒音姑娘,不料舒音姑娘一直外出未归,这套衣裳放她这里将近半月,她的“怪梦”也做足了半月。
莱雪提着包袱在城里晃悠半天,忽闻身旁路过的一群男子玩闹声,其中一人的声音格外熟悉让她停住步伐。
“不是说这次出来是和你师妹同来吗?怎么一直不见她人?”“唉别提,好不容易甩开她,你又提她做什么。”
“怎么回事?”“野蛮粗鲁不说,且她们神刀中的西域人本来长得骨骼粗犷,还偏偏喜欢粘着我小鸟依人,见她那个模样我实在膈应。”
男子数落了他口中的师妹一堆不足,尽管人已走远,但莱雪脑海中却像炸开了一样,听到的话一直在盘旋,因为男子口中的师妹就是她,原本是他们师兄妹二人一同下山,说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未料还没进城,师兄说有要务在身需要去处理才与她分开行动,未曾想到是有心避开她。
莱雪十分失落和难过,自小师兄就是她喜欢的人,早知道他对她没有半分情意,但没想到会讨厌到这种地步,莱雪想得认真,以至于没留意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手中的包袱没有抓稳掉在地,一滴眼泪滚落在包袱敞开的的鲜红一角上。
夜里的莱雪再次披上了舞衣在台中起舞,婀娜妖娆的舞姿引得不少过客侧目,其中就有莱雪的师兄在内,莱雪跳得愈发用力,笑得愈发妩媚,莱雪的师兄宋衍看得越是如痴如醉,过后宋衍主动去跟舞女的莱雪示好,却被莱雪拒之门外。
每天跳舞的晚上,宋衍都会带着许多新奇的物件来探望莱雪,莱雪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一心追求的人,竟也是这般低姿态去追求别人,渐渐地莱雪习惯了自己白日与黑夜的两种身份,也渐渐喜欢上被人追捧的感觉,所以在得知当舒音姑娘回城后,她都没有将衣服奉回。
随着她在城中声名鹊起,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起来,麻烦也随之找上了门。
一晚来了个袈裟披身的僧人,直指莱雪大喊妖孽,欲要作势收她,二人打斗起来,很快座下的宾客吓得四处逃窜而散,莱雪将他打断道:“不知小女所犯何事?”
“少给我装模作样!”僧人厉声喝道:“凭我道行,又怎么会看不出你附身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我一无害人,二无扰民,大师何不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罢了。”莱雪面若冰霜说着。
“你有你的归途,何苦为一腔执着强留人世,这已经不再是你的世界了。”“还请大师宽限我一些时候,待我去把心愿了解,我便自去往生。”
莱雪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自己还是在屋子的床上,一切如梦一场,是假的吧?莱雪拭去额上的汗问着自己,如今她对“舒音”是越来越依赖,若真有人收走,只怕她又得再度变回那个平平无奇的自己,看来开封城不能再呆了,她要带着“舒音”离开。
夜幕如期而降,穿上舞衣的莱雪没有再去跳舞,而是约了宋衍在渡头会面,莱雪先是解开了面纱让宋衍看清自己的容颜,再问他:“如果我要离开,你会不会带我走?”宋衍看着这样的莱雪一时震惊得不知所措,也忘了该如何作答。
莱雪得不到答复不怒反笑:“你既然不肯带我走,那我带你走好了。”说罢抽出一把匕首捅宋衍心窝。
宋衍死了,莱雪第二日想起来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了三天,后来日子过了许久,莱雪再也没有做梦过,女鬼走了,把宋衍也带走了,莱雪的生活又再次回归了平静中。
那件“舒音”的衣服她物归原主,交到了舒音姑娘的手中,舒音姑娘跟她说起了旧事:“这衣服是苏苏为我制造,我却把她赠予了笑蝶娘子的一个徒弟,你可能不认识她,但她是十足的舞痴,只要一有功夫就会一直跳舞,一跳便是一整天…只可惜她出了意外…这衣服到最后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后来的后来,当莱雪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结落幕时,直到一日她在九华遇到一位身披袈裟的高僧,高僧对她说过:“欲得一如,但佛与众生一时放下,则无了无不了,那夜的渡头之约,那女鬼早在之前就被我打回地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