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剑使的云台三落，倒是让我想起了婉儿的影子。
我阖上眼的那一刻，脑子里浮现了许多场景，母亲苍老的手、送婉儿上太白山时、我重病将死时来人的神色和公孙剑手中长剑……
一生那么长，除却妹妹婉儿的脸，其他场景竟都是灰色的。
一
婉儿出生时，大雪飘了三日，我百无聊赖地撑着头趴在桌子上，总算是坚持等到爹爹将襁褓中的婉儿抱了出来。
婉儿红彤彤的小脸可爱极了，眼角还挂着泪痕，刚被哄好似的。我好奇凑上前去，原本就作势要哭的脸又皱成一团，我愣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跑到床边摸了半天，把自己藏在被褥里半个月没舍得吃的冰糖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婉儿只看了一眼，撇撇嘴，又哇地大哭起来。
唉，妹妹真难哄，我当时想。
二
婉儿三岁时已经生得十分可爱，能够机灵地唤我哥哥，缠着我要糖吃，每逢离家我都会带几颗糖回家塞给婉儿。
“婉儿最喜欢哥哥了!”每次拿到糖，她都会对我说这句话，露出没长齐的白牙。
有一次外出回家途中，竟遇到了山贼。我将糖死死攥在手心，包裹被抢了也没有松开，一群山贼见状偏想要掰开我的手看看。我担心弄脏了糖婉儿会不开心，坚持紧紧握住不放，山贼最终无可奈何，将我打了一顿拿着包裹走了。
我攥着糖回家，原以为婉儿会像从前一样高兴，谁知道她听了我的话，看了我淤青的脸，糖也不吃了，一跺脚哼了一声：“不喜欢哥哥了!”
我愣了一下。
“哥哥比糖重要多了，为什么哥哥不知道先保护好自己?”婉儿气得小脸鼓鼓的，把糖塞进我嘴里。
三
别人都说我是个呆子。
我没有朋友，沉默寡言，一心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才好保护自己和婉儿。
不过半人高的我开始自己摸索门路练武，说来好笑，冬日雪大，我拿树做对手，一脚踢在树干上，被树上落下厚厚的积雪砸倒在地。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婉儿小小的身影冲我扑过来拽住了我的手，一滴滚烫的水落在我手背。
婉儿用她娇小的身子拖着我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喊着：“哥哥坚持住啊!”
到家之后，我大病了一场，浑身滚烫，婉儿紧紧抱着我，不停祈祷着哥哥不会有事的。说来也奇怪，被砸中后在雪地中躺了那么久，被妹妹拖回家后三天，我竟又奇迹般地好了过来。
我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还有要保护的人。
四
太白入门考核，我以为这将是改变我和婉儿命运的机会。
为了这次考核，我和婉儿日夜苦练，那是我们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满怀着希望。
婉儿总说，她羡慕八荒弟子，能保护自己，还能主持正义保护他人。她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做一个仗剑天涯的女侠。
参加入门考核的前一晚，我和婉儿坐在太白山门前等着天明。
我看着婉儿明亮的双眼，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太白弟子。他们都穿着崭新的衣服，意气风发。
夜深时分，往来的太白弟子渐渐少了，婉儿也终于倦了，将头靠在我肩上沉沉睡去。
我能看得出婉儿对太白的向往。
五
我终于合上了沉重的双眼。
我是个恶人，这些年跟着青龙会杀了不少人，我回不了头了。
婉儿……我脑海中最后两个字也悄然散去。
「太白山上终一世徜徉，没人逃得过命理的无常，爱从来不会被正与邪捆绑，却教剑意散落云台哀伤……」
——《太白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