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中,一座断壁残垣的旧城墙。
城墙上有个人,不高大,但挺拔,修长白衫,一把细剑,雅致的像一个书生,如果他脸上没有那块青铜面具的话。
“公子羽,你逃无可逃了,还不快来爷爷面前受死!”一肥脸大汉挥着铁棒在下面叫嚣道。身边一众小弟纷纷叫好,老大威武老大荡漾,“你若再不下来,我就……嗯,我就上去宰了你!”大汉被小弟捧的忘了形,踮着脚就要上城墙,可是面前只是一跨而过的小土墩,他却仿佛喝醉酒一样的死活就是上不去。
“色厉内荏的废物。”八字胡的道士斜眼看了那壮汉,轻哼了一声,拂尘一扫,对一边的大和尚道:“大师以为呢?”
“不过是一群草莽,怎能与你我相比,不过那公子羽人人得而诛之,且让这群跳梁小丑蹦跶蹦跶也无妨。”大师摸摸肚子,打了一个酒气扑鼻的饱嗝。
城墙下围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和尚道士,有书生美人,有贩夫走卒,还有军吏大盗,还有我。这些平时都不相容的人在这一刻却是亲密无间的走在了一起,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公子羽。
公子羽这个词通常都和青龙会连在一起,也常常和可怕,深不见底这些词连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公子羽长得什么模样,功夫有多强。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用的什么武器,年龄几许。只是这武林的人都惧他,除了傅红雪。
和傅红雪一战后的公子羽,被逼到了这个落魄的地方,据说武功已经被傅红雪废掉,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然而即便是瘦死的骆驼也不容轻辱,所以没人敢上去,因为没人敢断言那个据说是不是真的。但也没有人离开,因为公子羽身上有着全武林最大的财富-青龙会。
我身边的这群人,有的是刚从风花雪月之地穿上裤子急匆匆的赶过来的,身上还有去不掉的脂粉香。有的人刀剑上沾满鲜血,分不清是好人或是坏人的。还有的瘦骨嶙峋,平日里摇尾乞怜。但是今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走运的大日子。万一捡到个青龙会的令牌啊,武功秘籍啊,绝世神兵啊什么的,自己不就能和公子羽一样牛逼了么?
众人还是叫嚣着久久不愿散去,而公子羽呢?他一声不发,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站在城墙顶上,随晨露沾湿他的华服,紧紧的贴在肩膀上,人们才发现,无比强大无比耀眼的公子羽,竟是如此的削瘦。
雾霭慢慢散去,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带的头,人们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攀上城墙,一寸一寸的靠近公子羽。一个小孩走过去踢了一脚公子羽,却发现他就这样一头栽下了城墙,死了。原来,他早就自绝经脉多时了。
人群愣了许久,忽然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唿,然后靠近公子羽尸体的人开始厮打起来,血肉横飞,刚刚和睦得像亲兄弟的八字胡道士和胖和尚也各自擎出自己的武器战到一处。我只能远远的避开来,静静的看这出闹剧。
最终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大家打累了,开始清扫混战的战场,才发现公子羽的身上什么也没有,他只有那个面具。
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道士吐沫横飞道:“这公子羽,万恶之源,生死不论,就他过去犯下的种种恶行就该千刀万剐,尚不能解心头之恨。此等恶贼,必须弃之荒野,任野狗咬噬,才能对的起天下被青龙会荼毒的苍生!”
“对啊对啊!”小弟拉拉队再次疯狂唿应。
“对!道长说的没错,作为首杀恶贼的我,也是表示支持的!”胖和尚不知道从哪个小旮旯里爬了起来,赶紧过来邀功。
“滚!我才是杀了公子羽的人!”“我才是!”“你算哪根葱,滚一边去!”
人群又开始厮打起来,如此反复。
最终,公子羽的尸体并没有弃之荒野,是因为傅红雪后来在千里之外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也是苦命之人,厚葬了吧。”然后,就没有人再说一句其他的话,没有了公子羽,傅红雪就是第一。
公子羽下葬的那天我也去了,照例是人声鼎沸,吐沫横飞。我看着棺椁里的公子羽,他的青铜面具早已不知所踪,面具下的脸庞年轻而俊美,却包裹于一团如雪的白发中。本是与我仿佛同年的年纪,此时与周围兴奋且激动的人群显出对比。他极静,极安详,睡得极沉。一袭白衣如画,不掺杂一丝世俗气,一丝邪气,好像这个人不叫公子羽,而只是公子。
有时候我在想,他当初拿到那个面具的时候,如果没有戴上它会怎么样?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给我一个机会”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好啊,去跟傅红雪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那你就是让我去死。”
“对不起,因为我是公子羽”
“可是谁知道?”
“对啊,谁知道呢?”
我的心底响起这样的声音,是燕南飞的声音。
身边的人群欢腾的向前,大家激动而热烈的讨论着没有了公子羽,青龙会那边的势力该如何瓜分,东边儿那块地归谁,南边那个宅子里公子羽的家眷怎么处置,接下来这天下第一的名号给谁好呢?傅红雪那个瘸子是万万不行的,必须要从长计议,大家的脸上洋溢的都是满满的运筹武林大事的喜悦。
我微微一笑,错开欢乐的人群,低下身子捡起一束花,随手扔进了棺椁中。呵呵,再见了,燕南飞。
青龙是不会死的,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公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