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木谷回来的路上,我真的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回到神威堡,姐姐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整整缓了几个时辰才告诉她昨天的事情。
“经历了这么多,人总该学着长大。”
一句我本来只是和那些在燕云到处乱跑的师弟师妹们客套的话,却在一晚上之内让我彻底顿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杭州找李隼复仇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故事里的这个人。我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而且我想除了他最亲的人就没人知道了。
那个时候在天波府门口叫板,被他们的少主杨尚砚认到了。从此以后我俩只要一碰面就看对方不顺眼,老觉得你算老几有什么了不起看我分分钟让你喝洗脚水,经常把离玉堂夹在中间尴尬的不行。后来解决完李隼的事情之后我就准备回燕云了,忽然想起杭州城的名家都被我打了个遍,好像就是没有跟这个杨家小将交过手。呆在杭州的最后一天,我又跑到天波府门口,这回喊的不是离玉堂,好歹态度要客气一点。
“你们少主呢?”
门口两个不说话,府邸里面倒是传出来了一句话。
“离玉堂不在!”
“你妹!谁要找他啊!老娘找的是你!”
杨尚砚一脸不满地走出来道:“你今天又要干嘛?我又没跟你订婚,要讨清白自己去找离玉堂!”
“本姑娘干净的很,谁特么要讨清白?”
我把长枪往地上一立:“我仔细想了想,偌大个杭州城也就只有你没有跟我比试过了,怎么样?练练?”
我看见他嘴角抽了两下,还以为这家伙要拒绝,谁知他竟然就跟着我出来了,找了块天波府旁边的空地。
然后我把他打赢了。
他虽然一脸不服,但还算诚意,恭恭敬敬地抱拳道:“神威枪法果然了得。”
“这个自然。”我得意地笑了笑,“不过杨家将的枪法也是天下闻名,今日可算有幸见到了。”
杨尚砚突然笑了笑,道:“在下奉劝韩姑娘,不要因为赢了在下就开始嚣张。”
“什么叫嚣张?你们天波府的人说话都这么损吗?”我瞪了他一眼。
他没接我的话,接着道:“你若还有比试的兴趣,大可到西夏边陲去看看。那里有一个人,杨家的枪法使得比我好十倍。”
“哦?”西夏边陲不就是神木谷吗,离神威堡也到远不近的,有时间巡查的时候去一趟就是了。
“那是什么人?”
“我堂弟。”
堂弟?我心想杨尚砚是杨延玉的侄子,难不成这个堂弟就是杨延玉的儿子?
“不错,是我伯父的亲生儿子。”
这......他是蛔虫吗?我又没说我在想什么。
“没听说过你们杨家还有这么一位公子啊。”我疑惑地道。
他又不接我的话,继续说他自己的:“他十二岁便能胜过天波府八位教头联手,十五岁时只用七分气力就能轻松赢我。伯父说,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天波府有史以来最强的杨家将。”
这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我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杨尚砚,看这家伙能不能把牛皮吹得跟天一样大。
“只是......”说着他竟然露出了一丝惆怅的表情,这可让我稀奇了。
“十六岁起他便被派到西夏边境卧底,至今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从十多岁呆到了三十多岁?你们天波府是把人卖到那了吧!
“原本说是几年就回来,结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在那边娶妻生子居然就安顿下来了,一直没有回来。伯父也是十多年没有见他唯一的儿子了。”
......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个人当卧底十几年,安顿下来还娶妻生子,我真的就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向着哪边的了。一边是多年未归的故土,一边是安家立业的他乡,心向何处?孰对孰错?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思考的这个问题,至今也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说回现在,给姐姐讲完昨天的事情之后,我马上赶到万里杀总舵去找离玉堂。
“你知道他的事?”我一见到离玉堂便这么问他。
他沉吟了一下,回答:“对。”
我苦笑一声:“如果他当初没有到神木谷去做卧底,那杨将军来神威堡说亲的时候,会不会让我嫁给他?”
离玉堂愣了一下,也苦笑道:“也许吧。”
我闷了一会没吭声,离玉堂有点担心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把昨天的事又给他讲了一遍,他也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很想听听他的故事?”
我点点头。
那可真是一个很曲折、很悲凉的故事了。
杨延玉的独生子,未及成年便能力战群雄、远胜同龄,他是天波府的一代骄傲,同辈的兄弟姊妹只有仰慕的份。
只恨天妒英才。
西夏频频在大宋边界滋扰,行踪诡秘且安排的谨慎有序,令人匪夷所思。皇帝下令由天波府牵头,派出卧底潜入西夏刺探军情。
圣旨下达的时候,全天波府的人都能从那些旁敲侧击的话里听出,他已经成为被钦点的首要人选了。
杨延玉接旨后,久跪不起。全府上下鸦雀无声,不知所措。
如果他不去,不出两年便可以稳稳地坐上天波府甚至万里杀少主的位置。
只是如今......可惜了。
“不论身在何处,你都不能忘记我杨家将的使命。”杨延玉在他走之前只留给他这样一句话。
抗击辽国和西夏,为杨家立下了赫赫威名。如今他也要继承祖先的事业,为大宋和他的百姓而效忠了。
这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天波府少主和万里杀盟主只是个名头而已,如今去西夏卧底,也许才能发挥他身为杨家将的最大价值。
他如是想着,便踏上了远离故土前往敌国的征程。
在那里他要隐姓埋名,更要隐藏实力,不能让西夏人发现他的身手。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他们当中,那样才能传回最准确的情报。
所以他再也不是什么令人钦羡的天波府少主了,从那天起他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一个在中原无亲无故、无敌立足,所以才逃到西夏来的难民。
所以西夏兵欺负他,抢他的东西把他打得连连吐血;贵族子弟看不起他,把狗都不要的东西扔在他面前逼他吞下去。
那又如何?这些小小的打击还不足以伤害他的自尊。只要他的信念还没有被击垮,他的忠心还未曾改变,他就依旧是令人尊敬的杨家将。
不过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在那个血气方刚的年龄,总有忍不下去的时候。
他再怎样受苦受累都毫无怨言,不代表他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无故被欺凌。
那是个眼睛很大,酒窝很深的西夏姑娘,生得十分细腻,一看就惹人怜爱。
但西夏兵往往是不会对这样的小姑娘怜爱的。
他们只会强行抢掠,然后做出些令人发指的事情让姑娘们活不下去。
他也不知道那日自己脑子是怎么烧起来的,抄起一根竹竿子就冲进了那堆兵痞子里面,三两下便救出了小姑娘。
他虽然后悔自己暴露了身手,却不后悔自己救了人。西夏人也是人,只要不是犯他大宋,他就是该救。
姑娘带着他回了家。一看到她家他心里就咯噔一声。
原来她是西夏党项族拓跋氏的公主。
她今天是自己溜出来的,否则还用他一个草民上去搭救?
他不禁苦笑,这下麻烦大了。
拓跋芸到族长处认了个错,道自己不该到处乱跑让父亲担心,接着便把他拉了进来。
真是大事不好。这小丫头要是说出了自己的身手,那就真的玩完了。
“父汗,今天有人在街上欲对女儿不利,便是这个汉人救了我。”
他只好上前跪下,神情慌张得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他觉得自己当时的演技一定棒极了。
“你从哪里来?”见他就了自己的女儿,拓跋氏的族长倒也客气。
“小、小的从中原流亡而来,原先跟着中原武林的师傅学过一点三脚猫的功夫......”
三脚猫单挑几十号兵痞子?中原武功果真有趣。
于是他就被留在了拓跋部落里,成了公主的护卫。这件事令他哭笑不得,还好身份没有被识破,而且还能进一步打听到西夏的军情。
他在部落里一呆就是几年。部落的人对他都很熟,竟然和他关系也都不错,尤其是公主拓跋芸,自从承蒙他搭救就少不了对他十分照顾。
不过这些都不能动摇他为大宋效忠的心。他是杨家将,不久之后便要找机会带着同伴逃回大宋,把自己几年以来打探到的成果全部上交。
说到那些伙伴,他好久都没见到了。
他每日见的最多的就是拓跋芸。可不是他想见,是人家公主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几年她成熟了一些,少女柔美的曲线已经在她身上清晰可见。那双勾魂的眼睛每次都能令他失神许久。
这怎么能行!总有一天这丫头会坏了他的大事!
看来他要早做打算离开这里了。再耽搁下去他简直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他这个念头生出来的那一天,她就生生地断了他的后路。
这丫头在他的酒里放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抱着浑身淤青的她,一切都晚了。
他简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轻声问道,丝丝气息轻抚在他脸上。
他还能说什么呢?也许愿不愿意他也说不清楚。毕竟这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对旁人很好,又出落得这么美。若不是因为她是西夏人,他也许早就接受她了。
其实他该感谢她的。如果不是她带他来,他也许还在路边像乞丐一样窝着,饱受欺凌,每天得来那点少得可怜的情报。
她是个好姑娘,只是......
爱错了人。
他绝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阵营。只要他一逃出西夏,他们就将是永远的敌人。
他忽然觉得很难过,却说不出原因。
他已经联络到了和自己一起来的几个卧底,等时机一到他们就会逃走。这几日他已经观察好了部落里的情况,潜行出去对他来说毫无问题。
这段时间拓跋芸几乎每天都呆在他的营帐里。只要她不溜出部落,她父亲就不怎么管她。许多天的夜里她都缠着他,而他,不忍心拒绝。
虽说一定会负了她,但至少在他没离开之前,允许他努力地补偿吧。
两三个月以后的一天,他已经部署好了一切的,就等所有人准备就绪,便可以动身离开了。
在这之前他要最后见公主一面,权当是和她告别。可这天夜里他没有等到她,她的营帐里也没人。他有些慌张地来到拓跋族长的营帐,看到里面的场景,脸色惨白。
一排汉人整整齐齐地跪在营帐里,被困住了手脚。
不错,都是他的同伴。
几年来的努力,难道就因为其中哪个人的一点疏忽毁于一旦?
审讯结束时已经天亮了,几个人很仗义地没有把他暴露出来,被关到了一个营帐里,由四个西夏兵看管。他在犹豫是去救人,还是自己直接返回大宋上交情报。情报他早就整理汇总了,每天全都贴身带着,生怕被人看见。
如果他去救人,说不定都会被搭进去;如果他直接返回,那这几个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国家大义和兄弟之情上,他第一次犹豫了。
他返回自己的营帐,躺在毡毯上望着天发呆。这时拓跋芸撩开帘子进来了,乖巧地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
“在想什么?”她问。
他不说话。
“想去救人?”
他一惊,扭头看着她。
“我知道你是卧底。”
他浑身一震,猛地坐起来盯着她。
她轻笑一声道:“你的身手已经足够令人怀疑了,不过你救过我,我就没告诉父汗这件事。”她顿了顿,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平日里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只有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才会有十分凝重的神情,像是在专注地思考什么问题。这些,我都看到过,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他心中凉了半截,只听她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胸口应该还藏着党项拓跋氏族的军事情报。平时我怎么缠你都行,就是不能碰那里,一碰你就躲,甚至还推开我。这些,我没说错吧?”
......
“没有。”如今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只是,有一件事他还不明白。
“你既然知道我是卧底,为何还要......”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他。或者,他对这个答案很在意。
她笑了笑,神情却很凄然,令他不安。她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留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满脸迷茫。
这天的夜里他还在继续犹豫是救人还是离开的时候,营帐的帘子又被掀开了。她一身黑色劲装,手持弯刀。平日辫成几股小辫的长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像极了中原的那些女侠,让他眼前一亮。
“走吧。”她对他伸出手。
走?去哪?
“人我已经放走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
“你应该要和他们一起回大宋吧。那还不出发?他们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他终于开口了:“公主,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帮我?西夏是你的家,拓跋氏的族长是你的亲生父亲,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卖他们。”
“出卖?”拓跋芸凄然一笑,“知道父汗为什么不管我么?因为对他们这样的族长来说,儿子才是继承人,女儿不过是和贵族子弟和亲的工具!所以,只要我跑得让他找不着,他是不会在乎我过得是好是坏的。”她抬眼看着他,眸若星辰。“可我自己知道,嫁给那些争来斗去的公子哥我不会快乐。因为我的心早就被另一个人拿走了。”
他沉默了。她的理由令他无法反驳。一个要用牺牲她的幸福来换取利益的家国,她不要也罢。
果然,她和他是不一样的。为了大宋,他是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受的,因为他是杨家将。
“放走了我们,你怎么办?”他轻声问道。
她低眉:“我......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先送走你们。”
他沉默良久,才握住她的手道:“好。”
一行人趁着夜色偷了几匹马,摸出了西夏阵营。他们快马加鞭地赶路,打算从神木谷取道前往千里营。那里有万里杀和神威堡的接应。到了那他们就安全了。
连续在马上奔波了几天,就在快要抵达神木谷的时候,拓跋芸忽然病倒了。
发烧,呕吐,茶饭不进。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却不敢问,只是照顾她。
然而这天晚上她还是告诉了他真相。
“已经......三个月了。第一次就有了。”她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说道,“我......我怕这会让你提前离开,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
“......不会。”他轻轻搂住她,心里泛苦。
她眼里漾着泪光:“我若是拖累了你们,你就把我留在这,自己赶紧走吧。”
他把她搂紧了一些:“你会被拓跋氏追杀的。”
她凄然一笑:“我毕竟是公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会的。”他沉声道,“他们连和中原人交好的西夏人都不放过,更不会放过一个救走中原人的叛徒。更何况......”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小腹上。
她靠在他怀里低声哭起来。
当他们行进到神木谷的时候,拓跋芸已经彻底被拖垮了。西夏的追兵离他们不远了,但她真的不能再这样赶路了,否则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活着到达千里营。
他把情报交给同伴,嘱咐他们千万小心,叫他们抓紧返回千里营。自己则带着拓跋芸躲进了神木谷附近一个荒凉的小镇。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最安全。
西夏兵在神木谷搜查了一番,他们躲得很好,没有被发现。西夏兵回去之后,他本想带着她去千里营,却发现之前的奔波和躲藏给她留下了很深的病根,她大着肚子一病不起,根本没法赶路。
“如果我死了......把我葬在西夏吧。虽然我不爱我的家族,但这片故土,我永远也不可能遗忘......”
她躺在床上,流着泪对他说道。他无言以对,只能握着她的手,陪她一起落泪。
几个月以后,他抱着两个人的孩子,站在她的坟前。旁边还站着他的同伴。现在那人已经是受封的**功臣了。
“**对我们这次行动很满意。我们活着回去的几个人都受了封,**问起你的情况,我大概跟他描述了一下,细节没多说。哦,我去帮你看过你父亲他们了,他们很好。天波府少主的位置,一直都给你留着。”
“......嗯。”
“呃,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那人沉默了一会,道:“**说你作为此次行动的策划天衣无缝,完成出色。这次他又下旨命人排出一组卧底,争取拿到西夏在大宋的眼线名单。所以......他希望这次还是由你指挥。”
大模的风沙漫起,让那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杨将军......”
“臣,领旨谢恩。”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靠在离玉堂怀里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这样搂着我的。
“所以......他就一直呆在那,指挥和接应大宋派去的卧底?”
“对。”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愿意顶替他?”
“没有人愿意的。更何况,他是钦点的人选,更是杨家将。”
“......这不公平。”
“这世间的事,哪有公平的呢?”
“......”
前几天离玉堂本要去拜访他,结果黄元文在沙漠上遇到了王神庭的人。他忙着处理这件事,就让我帮忙跑一趟,也没告诉我是谁,只说人在神木谷的小茶铺里。
我骑着马到神木谷,果真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茶铺,一个人都没有,心中暗问离玉堂搞的什么名堂,别是要把我卖到这来。走近了才看见茶铺的一间小屋里走出来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
“小朋友,这里就你一个人吗?”我问他。
这小孩也懂事,招呼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这才说道:“我爹也住这里,刚刚出去了。”
我心想这么破的小茶铺里能有什么好拜访的,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离玉堂这个坑货。边喝茶跟那孩子聊了一会才知道,他爹是这里的老板,两个人一直在西夏边陲靠经营小茶铺为生。每隔三天他爹就会出去一次,过好一会才回来,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茶铺就让他来代管。我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这么懂事,又遗憾今天扑了个空,只好明天再来看看,若是还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人那回去一定要收拾离玉堂了。把茶钱交给孩子,我翻身上马走了。
才走出了没多远,小茶铺那边传来了些动静。我停住马回头一看,一群西夏兵痞子正把那孩子围着,一脸凶相。
“我爹爹说,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要给钱的!”孩子小脸通红,焦急地抓住军官的衣角。
“小兔崽子,”那军官一把推了他一个跟头,“连你兵爷爷的事都敢管?你爹怎么教你的?”
“我爹爹就告诉我拿了东西要给钱!”孩子还在和他们争执。那军官根本不和他废话,一把抽出腰上弯刀砍了下去,可怜的小孩当场血溅三尺。
“混账!”我拉开弓箭,正准备替那孩子报仇,谁知一个中原人突然从老远处大呼着跑过来,让我不要动手。
这人一看孩子死在这些兵痞子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几位军爷,小儿不懂事得罪了各位,还望各位千万赎罪......”
“你这当爹的早教点好的,至于让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吗?”那军官不屑地啐了一口。
“是是是......”这人还在不断磕头求饶,看得我又惊又气。
“......哼,儿子都被我们宰了,还在这求饶,窝囊废!”几个兵痞子一人一大脚,把这掌柜的踢的满地打滚。
“你们!”我几次想出头,都被这掌柜的用眼神阻止了。
“怎么,中原小妞,你也来管这闲事吗?”那帮人不屑地看着我。
“本姑娘今天不把你们抽筋扒皮,我就不姓......”
“女侠!”这掌柜的挣扎着打断我,我这才想起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姓韩,指不定又生出多少麻烦来。
不过我韩莹莹不怕麻烦!
掌柜又磕头又赔礼地送走了这批阎王爷,这才转过来看着我。
“你儿子死在他们手里,你居然还给他们赔礼?”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女侠息怒......”他说道,“这些西夏兵惹不起的,惹了只会更麻烦......是我没有教好小儿才让他惨死刀下......”
“你......”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想......骂他一句窝囊废。
这人真是......气死我了!
不过看着他低头神伤的样子,我也不好再开口。
“女侠......”
“何事?”
“今晚戌时以后再来此处可好?”
戌时?来干嘛?我疑惑地看着他。
“女侠......”
“好好好!我来我来!”我最受不了别人用求人的眼神看着我了。
晚上戌时,我又回到了小茶铺,看到的不是掌柜,而是黑衣人。
“你这是......”
“女侠,我要去西夏军营为小儿报仇,女侠可愿同往?”
这!这是唱的哪出啊!
“你......”我一想起他白天的窝囊样,赶紧道:“就你一个人去?西夏狗太多,还都是兵营出身,能行吗你?”
“我意已决。”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鹰隼一样锐利,看得我一怔,“女侠自便。”说罢便回屋了。
干嘛去了?
“哎!等等!我跟你去就是了啊!”我赶紧冲着屋里喊了两声。
这个人进屋又出来,提出一把长枪。看他拎枪的姿势似乎有点熟悉啊,在哪里见过呢?
这个人带我直接走进了西夏军营的正门。没错,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潜入。我原本以为这人意气用事少不了让我担待,却发现自己想多了。
他的枪法远远在我之上,而且套路让我感到无比熟悉。
这人到底是谁!
当我们两提着两把带血的长枪回到茶铺的时候,他忽然想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坐倒在地。
“......你有这么强的武功,为什么白天不用来救你儿子,非要晚上一身黑衣替他报仇呢?”我开口问道。
“我是大宋派来西夏的卧底,”他缓缓地道,“白天,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眼看着小儿惨死刀下......”
......原来如此。
“兄台在家国之间,毅然选择为国效忠,在下拜服!”我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
他摆了摆手,颓然道:“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舍家为国,是错还是对。”
“......”
“说到这个,”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我倒是想起,很久没有回杭州天波府看望老父了。若我没有认错,女侠应该是神威堡左护法韩莹莹姑娘?”
咦?
“对,我是。”
“嗯。”他点头,“若女侠有时间到杭州,可否代我看望一下天波府的杨延玉将军?”
杨延玉!?
“你!你是......!”我想起许久前杨尚砚跟我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
“家国之间,当如何选择?孰轻孰重,孰对孰错......”
他逐渐走入风沙之中,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
直到现在,我把他的过去和现今联系到了一起。
如果没有当年那道圣旨,现在的天波府少主、甚至万里杀盟主的位置,都是他的。
可是大宋皇帝的一道圣旨,改变了他的一生。
到底哪种生活对他来说更好?我不知道。
就像姐姐曾经问我,是愿意一帆风顺安享终生,还是愿意成就大义马革裹尸,我也不知道。
我抬头看着离玉堂,发现他也在看我。
“如果要你放下万里杀盟主的位子,去西夏边陲卧底,你可愿意?”
离玉堂抱着我沉默良久,道:“若是那样做更能拯救天下苍生,我想我愿意。”
“......嗯。”我把头埋进他怀里。
“那么,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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