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你就给我点嘛表哥!表哥你最好了!”
我冷眼看着莹莹跟她表哥撒娇，心想这丫头又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哎呀表妹啊，不是我说......”唐青枫无奈地摇着自己的扇子，道：“你们燕云那种环境怎么可能种得出巴蜀的花啊......”
莹莹一时没说话，我在心里暗念：唐青枫你药丸。
果然，莹莹瞬间就火了：“唐青枫!我都求了七八天了!你要再不给，这兄妹也不用做了!”
“好好好!我给!我给!我给还不行吗!好表妹消消气......”唐青枫赶紧把莹莹按到椅子上坐好，跑到门外大喊：“红渠!红渠啊!你让北川把我房间里放的那些花种拿过来一下!”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了李红渠的声音：“唐青枫你是神经病吗!?你不会直接喊卢北川啊?”
莹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吓得我赶紧道：“莹莹你小声点，要是让人知道我们在水龙吟，那就麻烦了!”
“嗯?有什么麻烦的?”莹莹抬头瞥了我一眼，“我又没有加入四盟，而且——我可是他表妹啊，为什么不能来?”
这......你还是我的......算了。
“可我不能啊......”我苦笑道，“万里杀盟主换身衣服跑到水龙吟来，这算什么?”
“离玉堂!嫌麻烦你可以不来啊!我逼你陪我来了吗?好像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吧!”莹莹一拍桌子，对我怒目而视。
“不生气不生气......”我一听这动静，又给吓个半死，赶紧说了一堆好话来哄她。
总算把她哄高兴了，唐青枫也回来了。莹莹在他这里求了六七天巴蜀的花种，终于到手了，小丫头立刻兴高采烈地抱住她表哥又蹦又跳。
这......不，我才没有吃醋。
莹莹要这些花种做什么呢?
后来我们因为青龙会的事在杭州多留了一段时间，她就到镖局找了人先把花种送回燕云了。我问过她一次花种的事，她怎么都不肯说，大概是要替什么人保守秘密吧。
管它呢，她不愿多说，我也不多问。
后来我们返回燕云，神威堡四周一直不太平，莹莹带队在周围驻守脱不开身，拖我去帮她问问花种的事。
我那天也是正好在大漠上巡逻，忽然看见有受伤的镖师躺在沙地里。仔细一问才知道是有人劫了镖。我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就是莹莹的那趟吧，赶紧沿着车辙一路追去，好容易把镖车拦了下来，打跑了一帮马贼。问了问情况，果然是从杭州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我一路护送着他们走到一处绿洲，老远便看见一个中年人出来迎接。
“前辈好。”我上去打了个招呼。
这人看见我打扮不像镖师，有些惊讶。我赶忙解释道：“我在半道上看见有人劫镖，便一路将镖车护送过来了。敢问前辈，这镖车里是什么货色啊?”
那人呵呵一笑道：“那是我特地托人送来的巴蜀的花种。哦对啦年轻人，我还要感谢你出手相助啊。在下苏夏，巴蜀人士，几十年前来到燕云，一直想在大漠的绿洲上种下这些故园之花。托你的福，这个愿望不久便要实现啦。”
“难得前辈这么有心啊，”我有些惊讶地感慨道，“在下身在燕云这么多年，每天见到的都是黄沙衰草，从没想过大漠上还能种花。”
苏夏叹了口气道：“几十年前我便种过，那时花开的很好，我就知道大漠里的绿洲旁是合适养花的。只是......”
我等着他说完，却听不到下文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忽然对我笑道：“年轻人，你若有心，几日以后再来这里寻我可好?那时候这些花应该已经开了。”
“好，在下一定会来看的!”我也很好奇大漠里开花的事，就答应了下来。
回去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莹莹，她依旧没跟我多说什么，我也依旧没多问。她在神威堡忙得不亦乐乎，估计是抽不出身去看苏夏种花了。
几日后我再返回这里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月牙形的泉水岸边开满了淡紫色的花朵，丝毫不受风沙的侵蚀，甚至还闪着露珠的光泽。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莹莹喜欢花，当时就想若是这丫头看见了这个场景，指不定有多开心。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身后传来了苏夏的声音。我转过头，一脸敬佩地道：“前辈真是了不起，这么快就能让这绿洲上开满鲜花。”
苏夏笑道：“若是从几十年前就一直坚持，想必现在这里已经变得和巴蜀的花海一样美了......”说着说着，他又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怅然的神色。
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故事。也许莹莹也是知道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是想让我自己去问他。
我微笑着道：“前辈如此执着地想种下这些故园花，应该不仅仅是思念家乡那么简单吧?”
苏夏点点头：“的确。我种下这些花，是因为......”
“两个落单的中原人?”一阵奇怪的说话声传来。我俩环顾四周，发现不少西夏人正在往这边来。
最好不要惹到我头上，否则让你们换个姿势回老家。
我抽出佩刀神术，警惕地看着这些靠近的西夏人。
“这是什么花啊，还在绿洲边上种这么多，一看就是几天内开的。种的人脑子呢?这种速开的花在大漠上能活几天?种这么多浪费什么表情呢?”西夏将领毫不留情地取笑着，我看见旁边的苏夏脸色发青。
“够了，再不滚开，就只好让你们站着来爬着回去了!”我低声吼道。
“嘿!嚣张啊!这花你种的?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烧光?”那将领不屑地道。
“你可以试试看。”我握着神术的手渐渐攥紧。
西夏兵冷哼一声，亮出手中的弯刀。
鲜血染红了面前的花，我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苏夏。
“前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就在刚才，我以为我们两个已经解决完了这些贼人，正准备继续畅谈时，一个还吊着一口气的西夏兵从怀里掏出了火石。
我不知道苏夏是怎么看见这么小的细节的，只见他忽然扑过去夺过火石，胸口也被送入了一柄弯刀。
如此惜花，究竟是为何?
我将他缓缓扶住，纵然有万千疑问和心痛，此刻也只能轻声问一句：“前辈......可还有什么心愿?”
苏夏挣扎着说道：“能葬在夫人最爱的故园花丛中，此生便已无憾......只盼来世，不必在为她阴阳相望......”
......阴阳相望?
那现在，他们是不是可以相见了......
“年轻人，我与你投缘，已将心事告知与你，还望......千万保密......”
“......好。”
我把他葬在了绿洲的花丛里。受到如此爱花之人的鲜血滋养，这些花一定会在大漠上常开不败的。
我回想了一番他刚才的话，记得他提过一个夫人。
夫人?
他是巴蜀人士，这些花种也是莹莹从唐青枫那里要来的巴蜀的花种。看样子，那位夫人应该也是巴蜀人士。那他应该是随着那位夫人一起来到燕云的了。
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巴蜀......夫人......
我猛然一惊，心头巨震，慌忙上马，朝着神威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绕过莹莹巡逻的地方，直接奔到了神威堡的大营找到韩学信。
“玉堂?什么事这么着急?”韩学信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不能随便说出口，便改口问道：“韩堡主，我可不可以问问唐寒夫人的事?”
韩学信看着我愣了半天，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忙道：“哦，是这样，前段时间莹莹从唐盟主那要来了一批巴蜀的花种，听说是夫人最喜欢的故园之花......”
“我知道了。”韩学信突然开口，还把我吓了一跳。他起身走出营帐，我也只好跟着他出去。
“是苏夏让她带的吧?你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
“苏夏前辈......在花开之时已被西夏的贼人害死了。”
“什么!?”韩学信转过身来，震惊地看着我。
我低头，沉痛地道：“怨我，我当时就在旁边，却没能救下他......”
韩学信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在绿洲的故园花海边，韩学信终于把完整的故事告诉了我。
神威堡与唐门一在北一在南，却向来交好。几十年前，韩学信的妹妹韩宛如到巴蜀去过一趟，与唐门的一对堂姐妹唐蓝唐寒关系很好。唐蓝是门主的掌上明珠，唐寒是她的堂妹。
苏夏是唐寒的仆人，也是唐门攻玉房杰出的外姓弟子。两人年龄相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唐寒天真烂漫，苏夏要成熟一些，处处对她十分照顾，无微不至。
所谓的日久生情，便是如此吧。
可他是攻玉房的外姓弟子，更是下人，配不上小姐。小姐注定是要嫁给一个和她门当户对的人，安享终生的。
每每想到这个，他就心痛难忍。他无法想象自己看着唐寒嫁给别的男人的那种感觉。
神威的小姐韩宛如来到唐门，他和一众外姓弟子负责接待。韩宛如渐渐和他熟络起来，发现他心细，武功底子也好，对他十分赏识。唐寒见韩宛如看中他，便在姐妹们出去游玩时也把他带着，伺候几位小姐。
一日在唐门的一座小亭子里，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儿女之事上。韩宛如道：“你们唐门弟子个个文质彬彬，和我们神威堡那些汉子差别太大了。若是要我选啊，我就喜欢你们唐门的公子。”
“你是看稀奇吧?”唐蓝笑道，“你若真喜欢我们唐门的公子哥，便挑一个中意的，嫁过来不就好啦!”
韩宛如脸一红，连说这丫头贫嘴。苏夏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好笑。
“哎，说到你，唐大小姐，你又喜欢什么样的呢?”韩宛如追问她道。
“我?”唐蓝洒然一笑，“我可不挑，只要真心实意待我，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是吗?”唐寒瞧了一眼苏夏，对唐蓝笑道：“那若是苏夏对姐姐有心，姐姐可愿嫁给他?”
“小姐......”苏夏尴尬地看着她们，几位小姐都笑起来。唐蓝道：“若真是如此，有何不可?只怕苏夏看上的可不是我呢!”说罢，她瞥了一眼苏夏，眼神中饱含深意，看得苏夏一惊。韩宛如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只是唐寒天真，并没有察觉罢了。
“咦?苏夏难道已经看上了哪位姑娘了?快说来我听，若是可行，本小姐亲自去帮你说亲!”唐寒笑靥如花，说出的话却令苏夏心中泛苦。
唐蓝赶紧眼神示意韩宛如，韩宛如心领，忙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在逼问苏夏吗?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唐寒毫不犹豫地道：“在唐门呆了这么多年，公子哥看得多的不能再多啦!早就听说你们神威堡的男儿都是英雄气概，若要我选，我便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韩宛如惊讶地道：“原来你喜欢我们神威堡的汉子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愿意留在唐门呢，今日一听，和我想象的真是太不一样了。”
唐寒与韩宛如交谈甚欢，全然不见一旁的苏夏脸色惨白。唐蓝扭头看着他，心里也不好受，只好用眼神安慰他。苏夏无力地笑了笑，答谢大小姐的好意，却比哭还难看。
从那天起，一向和蔼的苏夏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唐寒心中不解，问他也得不到答案，每回安慰他的时候，只会从他脸上看见更深的寂寞。
她既不知，便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开开心心地嫁给她心爱的人，不要为一个下人的那点不可能实现的心愿而背上包袱。
他对她的深情，自己明白就够了。
只要她能过得幸福，自己又有什么遗憾呢?
苏夏笑了，透过泪水望着不知所措的她。
这一年以来唐门的变故太多了。门主给大小姐唐蓝定亲，她抵死不从，叛逃师门，跟着一位白衣公子离开了。神威大小姐韩宛如如愿以偿地嫁进了唐门，做了少主唐岳的夫人。
而唐蓝叛逃，亲事不可作罢。唐寒将顶替她，远嫁神威堡少堡主韩学信。
据说这位少堡主艺高胆大，天下无其不敢为者，做人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继承父志，以抵御外敌保卫边疆为己任。
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苏夏!你快进来看看!”房门打开，几个帮忙梳妆的女弟子走出来，告诉苏夏说小姐让他进去看看。
苏夏一进门，便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她华服金钗，轻施粉黛的样子。眼前的新娘令他惊艳。
惊鸿一瞥，仿佛一世。
苏夏慌忙别过脸去。
“怎么了?”唐寒赶紧问道，“不好看么?”
“不......小姐很美。”苏夏低着头不敢多看，“小姐......马上就是韩家的夫人了，苏夏若是一直盯着小姐，怕有不妥。”
“说什么傻话!”唐寒不满地嘟起嘴，“我就告诉他们你是我哥哥，看他们谁敢乱说话!”
苏夏苦笑道：“小姐说笑了。苏夏......配不上。”
唐寒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苏夏赶紧收回自己的心思，抬头笑道：“小姐，苏夏刚刚在跟您开玩笑呢。”
唐寒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讨厌，看你一副难受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
送亲的队伍一路北上，向着神威堡的方向而去。苏夏知道，自己此生可能会一直陪着她在燕云度过了。最后看了一眼巴蜀的竹海，苏夏闭上眼，再也没有回望过身后的故土。
燕云不比巴蜀，环境完全不同。白天暴晒，晚上严寒。唐寒刚一来就害了病，咳嗽不止。苏夏一边照顾她，一边和神威堡的人联络，让迎亲的队伍做好准备。
几天之后，神威堡的人已经在瀚海戈壁等着了。苏夏带领着送亲的队伍和他们碰了面，却没有见到这个少堡主韩学信。
“苏先生见谅，近来边疆不宁，尤其听说神威要迎亲，西夏贼人便趁着这个时候屡屡进犯，今早上少堡主接到急报，便带着人赶去支援了。如果顺利，申时之前必定能回来，还望苏先生替少堡主向小姐道个歉。”
苏夏把这事告诉了唐寒，心中不免担忧，若是神威堡如此不太平，少堡主又老是这样外出征战，唐寒在这里能过得好么?
“神威弟子保家卫国，是行正事，何需向我道歉?应当是我们感谢他们一路护航，才能顺利到达这里呢。”唐寒声音不算小，从轿子里传到了外面。神威的人一开始还怕她摆出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样子，却不料是个这么明事理的女子，顿时对她崇敬有加。
申时，韩学信果然回来了。唐寒在布置好的新房里和一些神威的女弟子们说话，苏夏则在外面跟人张罗晚上的婚宴。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居然一点难过的心情都没有，还为小姐即将出嫁感到有几分期待，顺便也很好奇这个韩学信。
也许是痛到深处，已经麻木了吧。
“苏先生!”苏夏在厅内便听见有人在喊他，声如洪钟，一听便是武功不俗之辈。
“韩少堡主。”苏夏做了一揖，打量了一番韩学信。身材高大，国字脸，比不得他们唐门的公子英俊，但一看就是个承得住事的人，多少让苏夏宽心了一些。
“抱歉啊，之前出去处理了些战事，这会才回来，让各位唐门的朋友久等了。呃，你们小姐她......有没有不高兴啊?”
看着他一副尴尬的样子，苏夏料定这个人在感情上一定是个老实人，当即微笑道：“小姐说神威弟子保家卫国护我们一路顺利，当是我们感谢，不敢有怪罪之意。”
韩学信立刻朗声笑道：“你们也太客气了，小姐愿意屈尊远嫁到我神威堡，我们当然要好生照顾才是。”
苏夏笑了笑，心里莫名添了几分堵，说不出话来。
晚上喜宴结束之后，洞房里掀了盖头喝了交杯，该做什么大家都清楚，赶紧开了几个玩笑就结伴回去了。闹韩少堡主的洞房，你也得有胆子才行。
苏夏在喜宴没有喝多少酒，不知是喝不下还是不愿醉。在掀盖头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唐寒那张明艳而娇羞的脸，想把她还作为少女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自己脑子里。那一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因为在今晚之前，他都还能在心底隐隐觉得，这个少女的灵魂一角属于自己。而过了今晚......
苏夏不愿再想了。他一路低着头随着人流出来，没有人和他结伴。他默默地拿了一罐没开的酒坛子，回到安排好的客房里，想把自己灌醉，好让他麻木地度过这个晚上。可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越喝越清醒，往日唐寒和自己度过的那些时光，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咽下去的是酒还是唇角的眼泪，总之都很苦，比任何喝过的药都苦。
几个月以后，苏夏决定一个人搬去大漠里的绿洲旁居住。韩学信问他原因，他说夫人喜欢巴蜀的花，他带来了一些花种想在绿洲旁种一些，等花开了可以请堡主和夫人来看。韩学信一直觉得他是个体贴细心的人，一听他还有这个想法，顿时觉得这人考虑事情细腻周全，完全不是自己可比，当下对他倍加崇敬，遣人在绿洲旁给他造了间房子，亲自把他护送到那。
其实他只是不想再呆在神威堡了而已。虽然唐寒早已经是韩学信的人了，可每回看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尤其是她的眉宇间展现出那种属于女人的妩媚的时候，他都近乎抓狂。
即使她嫁为人妻了又怎样?他的心还没死，这种感情他忘不了。
他成了绿洲旁孤独的种花人。看到这些花他好像回到了巴蜀一样。
他承认，自己活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韩学信和唐寒刚开始来看过他几次，但后来韩学信继任了堡主，天天都在忙神威堡的事情，唐寒也有了身孕，不方便再外出了。
这样也好，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地放空一下吧。
一年以后唐寒诞下一对孪生姊妹，取名思思和莹莹。苏夏又回到了神威堡，帮忙照顾唐寒和她的两个小女儿。苏夏在唐门的时候帮忙带过小孩子，还算有经验，两个小姑娘在他的照料下成长得很好。
只是他还是担心唐寒。她才到燕云时就留下了病根，到现在都没有痊愈。如今又刚刚生产，身体更加虚弱。为了治她的病他经常辗转好几处给她抓药，才让她慢慢恢复过来。
“苏夏......”
“夫人。”
“......听你叫夫人，真不习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姐。”
“......”
“你从我小时候一直照顾我到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夫人，这是在下的本分，夫人不需要还的。”
“没有人生来就是仆人，大家都是人，都是平等的啊。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下人，也没觉得你就理所当然地应该照顾我。苏夏，我一直都把你当我哥哥一样看待的。不，你比哥哥他们对我好多了。”
“......嗯。”
“......对了，那些花......开得还好吗?”
“开得很好，夫人。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看。”
唐寒再也没有见过那些花。
那些他亲手为她一个人种的花。
唐寒病好得差不多之后，又怀了孩子。苏夏没再回绿洲那边，而是留在了神威堡，照顾她们母女三人。韩学信回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会好好地陪着唐寒，这点倒让苏夏欣慰。
可是好景不长，唐寒的病情加重了，连给两个女儿喂奶都不敢了。苏夏又只好奔波着帮她抓药。
又是将近一年后，苏夏算着日子快近了，看着病得床都下不来的唐寒，心急如焚。韩学信那段时间也正好遇到很多杂事脱不开身。
这天晚上，唐寒突然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起来，苏夏赶紧凑近她，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苏夏......”
“夫人。”
“能不能帮我......把堡主叫来......”
苏夏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多想，赶忙答应了，叫门口几个帮忙照料的提前准备好，快马加鞭地赶到地鞘营那边去见韩学信。不知为何空中突然下起雨来，隐隐还有雷声，这在燕云可不是个常见的天气。苏夏越想越不安。
“堡主!”苏夏一身是泥地扑进地鞘营的营帐，“夫人......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韩学信见他神色焦急，隐约也猜到了怎么回事，没再多问，骑着马和他一同赶回去。空中闷雷声越来越响，长空划过的电光让人心惊肉跳。
一来一回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苏夏和韩学信在大营前勒马，急急跳下，奔到门口，一个神威女弟子已在等他们了。
他一眼便看见了她怀里的孩子。
“是个男孩，堡主。”她眼圈红着，颤声道。
“......夫人呢?”韩学信的声音有些哑。
神威弟子不说话，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韩学信胸口起伏了几下，缓缓地开口道：
“我来晚了。”
掀开门帘，韩学信走了进去。苏夏在门口石像一般立着，一动不动。
“苏先生?”神威弟子将小男孩送到了他两个姐姐的房间，回来看见苏夏还站在那里。
苏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死灰一样的眼神吓了她一跳。他机械地转过身，抬起灌铅的腿走了出去。
这一走便再没有回来过。
“莹莹和思思她们有时会来看看他。只是不料，竟有今日。”
“堡主，您又是怎么知道苏夏前辈的事情的呢?”
“是夫人跟我说的。苏夏对她很好，真的很好，比我要好得多。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她嫁的人是苏夏，也许就不会早逝，也许会活得更快乐。”
“......”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韩学信矮下身子，把手放在苏夏的墓碑上。
“也许他们现在已经见面了。希望他不要再错过这个机会。否则，要是等到韩某有一天再见到了夫人，那就只有怪他自己不争了!”
听着这话，我不禁笑了。韩学信对这件事果然要大度许多，也许是因为他对苏夏始终怀有歉意吧。
“我要先回去了。思思这段时间在忙，我过几天带着她来看看他。莹莹就在神威堡附近巡逻，你去带她来吧。”
“是。”
见到莹莹的时候，我犹豫了半天，才大概跟她讲了一下我经历的事。至于苏夏和唐寒之间的纠葛，那是他们老一辈的事情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什么!?”莹莹震惊地看着我，反应了半天才将长枪狠狠地一抖，道：“这群西夏狗，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陪她一起跪在花海里苏夏的墓前。她看着周围的花，突然开始流泪。我伸手环住她的肩膀。
“据说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片花海就一直荒芜着。上次我去杭州之前苏伯伯就拜托我，一定要我带一些巴蜀的花种。我猜他一定是想家了，就缠着表哥给他要了好多回来。只是没想到......”她抽泣了几声，“花开才不过半日，他就已经被害了。”
“......是我没有护好他。”我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喉咙也哽住了。
莹莹摇摇头道：“也许他那么爱花的人，能够被葬在花海里，是一件快乐的事吧。这件事，本来应该让我来做的。离玉堂......谢谢你......”
我抱着她，沉声道：“总有一天，我万里杀要除尽燕云的贼人，还边疆一个太平。”
“......嗯。”莹莹点点头，“不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是不是听错了?
“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人总要学着长大啊。有些事情，是不能操之过急。这不是你最喜欢说的吗?”莹莹有些羞恼地看着我。
“是是是，莹莹说的总是没错的。”我微笑着搂住她。她轻哼一声，靠进我怀里。
只道太平嗟白骨，碧血溅桃花。
何惧一朝花事了?大漠有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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