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冶儿被惊醒了。因为她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呼吸。
这怎么可能呢?
冶儿在床上支起身，看向黑暗的里屋深处。
她想喊，却又没有出声。
反正不会有人回答她的。
冶儿笑自己疯魔症还没好，躺下去又睡了。
“冶儿......”
“主人!”冶儿从床上弹了起来，向里屋奔去。
屋子黑的不见五指，冶儿一踏进屋子就刹住了脚步。
屋子的一角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
她没点灯。她怕灯光一亮，那个呼吸声就停了。
她绮丽的梦也碎了。
“主人?”冶儿颤着声音呼唤道。
黑暗中没人回答，呼吸声却依旧。
冶儿缓步向屋子的一角走去。呼吸声越来越响，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绸缎衣料。隔着那层绸缎传来的触感是柔软的，还带着温度。
冶儿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主......主人......?”
那阵呼吸声停止了。冶儿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的黑暗，身体轻轻颤抖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是幻觉吗?
不，不是的。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稳稳地圈在怀里。
她靠在他的胸前，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鼻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冶儿立刻软倒在这个怀抱中。
二
冶儿坐在火炉旁拉着风箱。
青龙会交给她的任务，是冶炼出新的孔雀翎。她既然是最后留在孔雀身边的人，也就是补天一脉的传人。
补天一脉，最强的铸造世家，一代只传一人。
可她的铸造技艺，岂可和主人相比?
主人是少年才俊，而她，不过是个唐门外姓弟子，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罢了。
耳濡目染，却也无法及其半分。
冶儿心烦意乱地丢开风箱，朝里屋走去。铸造孔雀翎是孔雀生前所求，他死了，她自然要替他完成。
可自从冶儿做出了一个傀儡，她便发现铸造孔雀翎不是她的全部。
傀儡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面，低头执笔，像在批注着什么图纸。
“主人?”冶儿试探着喊道。
傀儡不动。
冶儿露出了一丝失望，牵动了指尖几根看不见的丝线。
“冶儿。”傀儡抬起头喊她。
冶儿沉默了。
看来，昨晚真的是个幻觉。
三
冶儿每天晚上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不断梦见那天在孔雀山庄中的情景。她去偷孔雀翎图谱，被孔雀山庄围堵追杀。孔雀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救她，周身染血。
他破了孔雀山庄的阵脚，她抱着重伤的他逃出生天。
她哭喊着主人，他只是呕血无法回应。
主人，冶儿不该来，是冶儿太笨，竟然打了孔雀山庄的主意。你随便怎么打我骂我都好，求你别再用这个吓冶儿了......冶儿害怕，冶儿不想你死......
孔雀躺在床上，摇头不语，却带着笑。
主人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冶儿呆住了。可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主人这是怎么了?
“自青龙会神医告诉我时日不久之后，我遣散家仆变卖家产，却撵你不走......”
“冶儿不走!冶儿要一辈子陪着主人!”冶儿哭喊着。
“......傻。”孔雀摇头，“你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陪着主人，我不怕麻烦。”冶儿抹着泪。
孔雀苦笑一声：“不，我是说......等我死了，你还是不得安宁......”
冶儿怔愣着，被那个死字吓住了。
“补天一脉，只传一人......我死了，下一代就是你......孔雀翎......我没造出来，自然就成了你的差事......”
冶儿依旧怔愣着。
孔雀的笑意更加温柔：“孔雀翎是我一生所求，我当然希望我的传人能帮我完成它......但是......我不想强求你......”
“你还年轻......不必为这些执念所累。若是青龙会不为难你......孔雀翎的事，你便忘了吧。”
冶儿震惊地看着孔雀，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
孔雀依旧笑着，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他勉强抬起手，指尖勾住了冶儿的一缕秀发。
真是可笑。人之将死，才蓦然发现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柔情。
他不指望她会懂，毕竟他一直对她冷言冷语，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她默默隐忍着他的打骂陪在他身边，用温柔包容了他所有的缺点。他却傻到没有发现她的心思，甚至，连自己都没看透。
现在他苟延残喘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才意识到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不是世人的仰慕，也不是自己那些惊世的神作。
而是那道孤独的岁月里始终相伴的目光。
“冶儿......我这一生所做最不后悔的是，不是放弃家族学习铸造，也不是放弃安度余生研究孔雀翎......而是......放弃我这条残命，换你一条生路......”
四
孔雀终究还是死了。
冶儿抱着他，一言不发。
公子羽派人找到她，却见她又变了个模样，披头散发癫狂大笑。
整整一年，青龙会才医好了她的疯症。
可冶儿觉得自己其实没好。
因为她老是出现幻觉。自从她造出了那个傀儡，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觉得他活了。
每个夜晚都是这样。他不动，就呆在屋角，黑暗中她看不见他，却能听见他在呼吸，甚至有时他还会说话，喊她的名字。
冶儿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按照青龙会传授的秘术造出来的傀儡的确外形和真人无异，但呼吸是绝不可能的。
更何况......
他的皮肤是有温度的，这让冶儿太惊讶了。白天他冰冷得像块铁，这不奇怪，可一到晚上，从他呼吸引来了冶儿开始，他就有了温度。
他的手心是热的，靠在他身上甚至能感受到胸腔里涌动的热血。
她控制不了他。手中的丝线就像是断了，牵不住他。他失控了，他会抱着她，用他带着温度的双手去熨烫她的肌肤，用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让她浑身发软，用他熟悉的气息使她意乱情迷......
冶儿脸一红，赶紧打断自己回忆的思绪。
后面的事情她根本不敢回想。主人怎么会让她这样服侍他呢，不会的，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五
为了给八荒演戏，冶儿曾经让九月十五分坛主薛果打坏过这个傀儡。当时她一点也不心痛，反正是个傀儡，再造就是了。
她相信每天晚上发生在她身上的都是幻觉，傀儡怎么可能变成活人。所以她把破碎的傀儡扔进了偏房，打算重新做一个。
重新做肯定比修补方便多了。修补要把错位的地方接回来，再整体拼好，工程量简直是重做的两三倍。
半夜里冶儿又醒了。她知道这是幻觉，所以她一如既往地走进了里屋。
可她没听见任何声音。
这时她才想起，那个傀儡被她扔在了偏房。
难道......真是那个傀儡?
冶儿心里升起一股寒意，缓步走出主厢房，来到了偏房。
隔着门她就听见了呻吟声。像极了孔雀活着的最后一天晚上。
冶儿心中猛然一震，推开门冲进屋子。漆黑不见五指的角落，痛苦的呻吟揪紧了她的心。
“主人!”冶儿哭了出来，朝着角落里扑去。
血，温热的血。
“冶儿......你好狠心......眼看着薛果伤我......还把我丢在这......”
“不、不是的......”冶儿凝视着黑暗中那张脸哭诉起来，“冶儿......冶儿若知道真的是主人，断不会叫那厮伤了你，更不会把你丢在这......主人!你责罚冶儿吧，冶儿再也不敢了......”
“傻丫头，还不去给你主人找药箱来......”孔雀虚弱地道。
冶儿嗯了一声，抹掉眼泪，正准备起身找药箱，忽然想起把主人留在这也不是办法，不如抱回里屋再给他治伤。她伸出双臂抱起孔雀，走出了偏房。
刚一出偏房，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冶儿低头一看，没有血，也没有伤，扭曲的傀儡断了关节和线。她叫他，他也不回答，僵硬的脸上面无表情。
六
冶儿觉得自己又要疯了。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
每晚的风情旖旎，所有的细节都那么真实，却又像极了幻觉!
傀儡从不离开她睡前放他的位置——里屋恰好是没有光的。她的确曾做过蠢事，心有不甘地拽着他往有光的地方走，却敌不过他力气大;她甚至还尝试过提灯去见他，却发现灯光照出来的仍是冰冷的傀儡。
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主人!”冶儿被他的用力痛的尖叫。
他放柔了动作，甚至还轻轻地吻她。
“主人......主人，冶儿服侍您，心甘情愿......只是......”
“只是什么?”邪魅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冶儿喘息几声，勉强让自己不要呻吟出声，才道：“主人为何不肯让冶儿见见你......我......我......”
听见她带了几分哭腔，孔雀有些惊讶：“冶儿，我就在这，夜夜你都会见到我，为何要哭?”
冶儿伏在他胸前哭泣道：“主人为何只有夜里才肯见冶儿?一见到光，冶儿只能看见傀儡，却见不到主人......”
孔雀身体一僵，被冶儿感觉到了。
“那你又怎知，现在的孔雀就是真的孔雀，而不是傀儡了?”孔雀的声音冷了下来。冶儿轻轻一个哆嗦，缓缓离开他的身体，爬下床跪在地上。
“回去。”
冶儿忍着身上的疼痛，拿起地上的衣服披好，缓缓走回外间自己的床上睡了。
七
傀儡又坏了一次。是被燕南飞打坏了。“死而复生”的孔雀被燕南飞和傅红雪发现，打倒在地，被逼着说出青龙会的龙首。
冶儿躲在屋檐后冷笑一声。
主人，冶儿终于可以替你报仇了。
丝线牵动，傀儡露出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冷笑。
“这个想要重铸孔雀翎称霸江湖的人，就是孔雀山庄庄主，秋水清!”傀儡一字一顿地道。
燕南飞大吃一惊：“孔雀山庄自己有孔雀翎为何还要重铸?”
傀儡继续同身后的冶儿冷笑。
“真正的孔雀翎，早就被遗失在泰山之颠了!哼，如此旷世神作竟然这样被丢失，秋家真是暴殄天物。”
趁着燕南飞和傅红雪呆愣的间隙，冶儿收了傀儡，转身离开了。
孔雀山庄，你杀了我主人，我要让你全庄上下，为他陪葬!
冶儿眸光中带着怨毒的神色，身后的傀儡也仿佛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八
孔雀山庄，满门尽灭。
管家公孙屠与血衣楼里应外合，将秋家上下血洗，就连秋水清也惨遭毒手。
冶儿站在不远处的山顶上，俯视脚下的一片火海，突然大笑出声，却又流出了眼泪。
笑了一会，她忽然收敛了表情，眼中露出怅然的神色。
“主人，冶儿替你报仇了......你高兴吗?”她轻声说道。
孔雀走上前，同她一起俯视那片火海。
“当然啦。冶儿，你可真乖。”
冶儿抬头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了。
让傀儡对着自己说话，真无聊。
她和他并肩站了一会，干脆一挥手把他收起来了。
骗谁呢?
自己都不相信。
九
啪的一声脆响，冶儿的雪背上多了一道鞭痕，火辣辣地疼。黑暗中她睁大了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那人拎着鞭子在自己背后走动，衣摆拂过自己的脚掌带来一阵酥痒。
“主人......打得好。”冶儿咬着嘴唇忍痛。
身后的人冷哼一声，手起鞭落，一道更深的伤痕准确的覆盖在冶儿刚刚的伤口上，她惨呼出声，额头上冷汗如雨。
孔雀似乎还不解气，正想再来一下，终是不忍，扔掉鞭子来到她身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疼的冶儿浑身颤抖。
“你在撒谎。”孔雀恨声道，“还说想见我，你压根就连看我一眼都懒得!”
冶儿颤抖着嘴唇微笑，用一双无邪的眼睛看着被黑暗隐藏的孔雀。
“不......我当然想看您，主人。”主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孔雀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讨厌她这样叫他。
“别这么叫我。”
“孔雀。”
孔雀愣住了。
她竟然......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出来。
她只有叫主人的时候，才会有那种虔诚而依恋的目光，才会有那种温柔的语气。
叫孔雀却没有。冰冷得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人。
“你......”孔雀心里一阵苦涩，“还是叫我主人吧。”
“主人。”
真是听话。又变回了原来的感觉。
可她直视他的眼睛，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
冶儿痛得眼泪直落，却温柔地回应着。
主人......冶儿服侍您，心甘情愿......
十
孔雀坐在血衣楼主楼上，悠闲地端着茶，却没有动作。
冶儿瞥了他一眼，又平视前方。
果不其然，混进来的老鼠爬到楼上来了。
冶儿微笑着跳上前几步，像个活泼的少女。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来到这里!”
八荒弟子看着冶儿，目瞪口呆。
“冶儿?你就是那个青龙使者?”
冶儿扭头看了一眼孔雀，笑靥如花：“冶儿和主人，一起来血衣楼玩!”
藏在衣袖中的手悄悄勾起丝线，孔雀放下茶杯从主位上站起来，微笑着来到冶儿身边，低头看着她，仿佛眼里始终都只有这一个人。
“冶儿，你可真乖。”邪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
冶儿竟愣住了。
“孔雀!?”八荒的少侠大吃一惊，“你没死吗?”
冶儿回过神来，却没去看他们，眼里似乎也只有孔雀一人。
“冶儿做的主人，是永远也不会死的!”
笑得甜蜜，话语却诡异。孔雀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被她看在眼里。
“......傀儡。”赶来的万里杀副盟主黄元文冷冷地开口，“惭愧，竟然现在才想通。这个孔雀，是冶儿造出来的傀儡!”
孔雀的表情似乎更加僵硬了。冶儿瞥了他们一眼，伸出手来轻抚着孔雀的脸颊，眼神迷离得如同沉醉。
“胡说!主人才不是傀儡......”柔软的手指在冰冷的脸颊上轻抚，已经触不到夜晚的温度和唇边淡淡的胡青。
“主人就是主人!”
黄元文冷哼一声：“颠倒疯狂，令人无语。”
疯狂?呵。
她冶儿早就习惯了这种形容了。
丝线一勾，傀儡消失了。冶儿朝着八荒弟子和四盟香主露出一抹冷笑。
“来陪我玩玩吧!”
十一
以多欺少，八荒弟子果然威风得很呐。
不过她岂是这群蝼蚁可以相比?
与他们周旋，不过是不忍心痛下杀手。她可还要留着他们做自己的新玩具呢。
没尝试过把活人做成傀儡的感觉，想想都觉得一定不错。
八荒弟子被她一个人招呼得手忙脚乱，冶儿很是得意。但以一敌众多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既然如此，不得不找个帮手了。
主人，不，孔雀。麻烦你了。
丝线翻飞，孔雀横空出现，身影快得如同抽刀断水。
冶儿冷笑着操控他困住面前的八荒弟子，自己则翻身后跳，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看着八荒弟子对这个孔雀一阵拳打脚踢，冶儿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太过难受。
反正是个傀儡，坏了还可以再修。
大不了就换一个。
如此想想她也就释怀了。
孔雀在即将被击碎的一刻消失了。
她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冶儿暗骂自己错失良机行此无用之举，却又并不后悔。
别是疯症又犯了。
冶儿收敛情绪，再度放出傀儡。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做傻事了。
十二
冶儿终究小看了八荒弟子。
才过了几招他们便已识破了她的套路，留下少数几人制住孔雀，其余统统向冶儿的方向袭来。
冶儿渐渐招架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形式。
嗯，孔雀身边的几个人应该好对付。她冷笑一声，身影倏地消失了。
再次出现，她已来到了外围，面前正是围攻孔雀的几人。
哼，八荒弟子，再见了。咱们来日方长。
冶儿躲过几招，看准一条生路，向楼外跳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身边的八荒弟子都愣住了。冶儿本不想停留，却也好奇地转了回去。
她身体一震，近乎昏厥。
孔雀代替她站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八荒弟子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招呼到了他的身上。
手中的丝线早已被她挑断。从自替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她放弃了。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傀儡。做的再像，他也不是活人。
冶儿最高明的地方，是她骗过了众生，却骗不了自己。
孔雀颤抖着身体看着她，温柔地微笑着。
快走吧，只要你还活着，就还能再造一个主人。
献血顺着他满身的伤口淌到地面，漫出了暗红色的痕迹。
快走吧。冶儿。
我的主人。
十三
不可能!这不可能!
冶儿不顾危险地扑进包围圈，抱着那个浑身浴血的人。
“主人......主人......”她断断续续地互换着，眼神迷离。
不，别这样。我不是你的主人。
“主人，真的是你......冶儿以为你死了......”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你的主人。
“主人，主人别丢下冶儿!冶儿这就去陪你!”
不!住手!冶儿!
冶儿伸手摸向自己留在地上袭击八荒的铁刺，轻轻一掰，便得了一块利刃。
冶儿......别这样......
孔雀流泪了。冶儿却笑得很幸福。
真的是主人。他在流血，他真的是主人。
冶儿很狠地把利刃插进自己的胸膛。
孔雀抱着她一起倒在地上。
“主人......”那双眼睛变得无比澄澈，丝毫没有青龙使者的影子。
“冶儿又能来服侍你了......”
孔雀看着她闭上眼睛，淌尽了最后一点泪。
你终将服侍的，不是我。
冶儿阖眼的一刻，孔雀的血和泪也流尽了。
躺在地上的是冶儿的尸体。抱着她的是一个破碎的傀儡，关节扭曲，丝线断裂。
唐翔的傀儡活了，但他技艺有限，终究不能让她变成真正的人。
冶儿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毕竟她是补天一脉的传人。只要倾尽足够的心力，她的傀儡就是活人。
活了的傀儡，有血有肉，有不甘只做替代品的野心。
所以他为她默默地流血、流泪，只在深夜才见她，不让她看见自己活了的样子，就是不想让她把他当成复活的主人。
他就是他，是她的傀儡，不是她的主人。
可是她......永远只有把他当成主人时，才会对他展现柔情。
她可知，他一边沉溺于她的柔情，一边在心里哭泣?
罢了，已经过去了。他看见八荒弟子走了，留下破碎的他紧紧搂住她渐渐冰冷的身体。
他用她给他做的眸子凝望着她的脸。不知是她先在他怀中腐化凋零，还是这双眼眸先风蚀殆尽。
她在地下服侍她的主人。
他在这里陪着她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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