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过七色海的雾气,你有没有闻过花海的香气,你有没有听过它破碎的声音。
他的刀是红色,劈开大雨滂沱,挡住日光斑驳,他要我为他撑一把伞,去看徐海的冰原与山川。
那日在杭州西湖旁树下,他带了一壶好酒,询我可有心上人,可曾婚配,可愿许他长久?那夜星辰不在空中,我仔细看了,倒像是在他眼眸中。
我问了他世间痴女子总爱问的问题:“你爱我吗?”
“我爱你。”
“有多爱?”
“就像……鹰之于我神刀弟子不可分离。”
“会爱多久?”
“直至你我入土。”
风起星斜挽双眸,金风玉露恰相逢。
莺声轻喘惹悸动,耳鬓厮磨情意浓。
金钗已落乌发散,身倚伞剑夜色重。
醉眼朦胧刻颜容,山盟海誓烙心中。
我信了他的话,允了伴他浪迹天涯的诺言。
可来年红衣着身的那人,是他和谁?
我望着他熟悉的面孔,和那夜烙印在眼中的,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我看着他身旁的佳人,和夜夜梦中嫁衣翩跹的我,那么不同,却又那么相似。
她不像我,脸上皱纹已添。她又像我,含笑娇俏一如过往梦中。
我手中的剑,握紧了,又松开,微微颤抖着喘气。他笑得那般从容,对我仿若不曾相识,酒杯高举,众人都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站在众人中,举杯笑道:“来年还望再赴君婚宴。”
他答:“陈某此生心中惟有阿酒,难再容他。”他口中的阿酒笑得很美,也很刺眼,我一时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胸口一闷坐倒在席间。
他唤她阿酒,与彼时唤我阿暖,别无二致。
是了,他还是那般从容,无论何时,哪怕情话,也说得那般认真,让人辨不清真假,哪怕褪下我衣衫之时,也是那么安然,仿佛做一件极其简单自然的事。只不过,曾经他用他的从容来爱我疼我,而如今,却一言让我无话可说。
想来那年,我允的是伴他浪迹天涯,如今他想要安家,自当另寻一适合的女子。一个男子,既要仗剑策马,也要花前月下;既要浪迹天涯,也终有一日寻一处安家。那他就应该寻一女子陪他仗剑策马,再寻一女子伴他花前月下,再寻一女子同他浪迹天涯,最后娶一个最好的安家东篱下。
师父说,天香女子只要不嫁人,便可容颜不老,师父还说,天香女子,只可敬慕,不可轻辱。
是我轻辱了自己。
我拔掉黑发间几根银丝,独坐在这广袤徐海冰原之上,这个他曾许诺会带我归来的地方。伞柄是红色,剑仞是银色,伞面是粉色,我抽出伞中剑望着银色剑仞中自己的倒影,年少时的自己,虽称不上风华绝代,却也是几多男子爱慕之人,如今呢,青丝覆了白雪,容颜添了沧桑。身体老了,心也老了罢。不怨他变心,只怪是时间改变的太多,怨我错把深情付给他却又留不住他。
伞柄是红色,剑刃是红色,伞面是红色。他在佳人怀中笑,佳人身着的红衣,与我身上的相比,到底哪件更艳丽?
日日怜妾妾似水,夜夜思君君如梦;
来生斗胆再问君,可曾予妾半真心?
我下不了手杀他,便只能将这徐海冰原做我长眠之所,撑手中伞做我孤冢,拔伞中剑送自己去到该去的归宿。
繁星依旧,它看过我如何将情深意重同自己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