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对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而那时的我,也只是安静的听着我喜欢的姑娘认真的和我说着,她喜欢的人。
现在我站在太白之巅,有风飒飒而过,却忽然想起同她的初见。
那时候的她,活像一个白面团子,小小的一只,站在父亲身后。父亲将她带回唐门,说怜这孩子身世凄苦,往后,便入唐门,同我一起学机巧傀儡之术。说罢,父亲便又出了门,他总是很忙,所以她自小到大,都喜欢跟在我身后。我那时看着她,笑着伸出手,道:“往后,我便是你师兄了,你叫什么?”听她怯怯的回答:“师兄好。我……师傅说我入了唐门,便当改姓唐,抛却过去的事,唤作,唐初语。”那时我也不过大她几岁,孩子脾气,看到这样小的师妹,心中顿生豪气,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从今往后,有师兄保护你,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受伤难过!”而那时候的她,浅浅笑起来,虽然眼里尚有彷徨,却已没了生疏之感。
而后几年,她同我一起练习机巧之术,性子也越发活跃,而她终于及笄,迫切的想要出去游历江湖。我没有拦她,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感慨道:“初语长大了啊。”然后送了她一副银簪,极为简单的款式,却是我亲手打磨,雕刻成的。她很开心的接下,挽起了头发,然后冲我挥挥手,就此离开。而让她这一去,或许是我一生,最错的决定。但是啊,命运就是这样,让你猝不及防,还未醒悟时却已替你书写了结局。
我自小长于唐门,无人告诉我情爱之事,亦无人能解何为欢喜。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我想去找她。还有,我……很想她。
可我没有去成,唐门师兄妹皆出了巴蜀,唐门终须有人管着,于是我只能摩挲着她寄来的信,信中写着东越的海,秦川的雪,还有她认识的朋友。她说他们都很好,陪她闯过龙首山,破了血衣楼。而那一日她回了唐门,哭着叩开我的门,她说:“师兄,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于是我安静的听着她叙说离开以后的事,初入江湖,她认识了一个太白弟子,叫做叶玄。她一边说着叶玄对她多么好,又一边愁着叶权对谁都很好。她长于唐门,从来都是我宠着她,没有难过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小姐脾气,当她和叶权的一个朋友吵起来的时候,叶权没有帮她说话,而那本不是她的错,于是她气急了,也便赶回了唐门。末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问我:“师兄……我错了吗?”我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又不是你的过错,不过是那个人不懂珍惜罢了。睡吧,你赶回来想必很累吧。”哄了她睡着,我站起身,却听见师弟道有人来拜访唐门,心念一动,便让师弟引了自己过去。
来的果然是叶权,一袭白衣的太白弟子,孤身一人站在唐门之外,太白弟子是无需老太君接待的,由普通弟子接待就行,而我恰好是接待他的人。屏退众人,他挑眉。我饮茶问他:“你来是为了初语?”他沉默许久,然后问我:“你是初语师兄吗?”我点头,然后他就笑开了,躬身一礼,道:“我想见初语一面。” 我看着他,忽然想:如果他不存在了,那我和初语是不是还会好好的呢。可一想到初语叩开我房门时满脸的泪水,突然就清醒了。若是杀了他,初语会很难过吧,自己说过的,不会让她难过。于是我同他道:“若要见初语,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待叶权回答,我便接着说道:“初语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也没有让她难过过。若初语愿意跟你走,那么你就要答应我,再不让她难过,不要让她受任何委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话到最后,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叶权看着我,却突然笑了起来,他那双眼似是已经看破了什么,但他不点穿,我也无法说什么,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便带他去见了初语。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想要初语幸福啊。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平生所愿便是让她幸福的那种喜欢,而不是占有。
我有啊。
所以我看着他们互诉衷肠,内心难过却笑着祝他们幸福。
然后他们走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秦川吧,他们成婚了,秦川是满天的白,而她从唐门嫁出去,带的嫁妆是艳丽的红,而她的红火的嫁衣却蓦的刺痛了我的眼。离开时,我告诉叶权,若他对她不好,我必定让他万劫不复。叶权笑着应了,只是那眸子透出了然的光,他道:“那我希望你以后别出现在初语面前了,你喜欢她吧。”我一愣,背对着他,半晌才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她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转身离去,有风徐徐,带起飒飒树叶声。
我来到太白山顶,只是笑着看着那抹艳红之色。曾经有人说,江湖那么大,何处不是天涯。那时我笑着同那人道:“谁知道天涯又是如何呢。”而今我才发现,我的天涯啊,早已经不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