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经历了很多事,你还会保持你最初的想法吗?
会的。初心不改。
谭千刃仔细地擦拭手中的长枪,从枪镰到枪头,每一处都被打理得光洁干净。对于一个将士来说,武器是一定要好好保养的。谭千刃的枪是军队的制式武器,以铜制枪头,以白蜡木制杆,枪杆后端较粗,愈向枪头愈细。然而,再好的保养也无法使这支枪用上更长的时间,往往一两场战斗下来,枪杆就折断了。据说之前的长枪更好用些,不过……想到这里,谭千刃摇了摇头。
谭千刃只是个小兵,天下太平的时候,凑合凑合也就过了,但如今朝廷疲弱,兵乱连连,他也不得不踏上战场,颠簸流离。常常一下子被打败,然后就被收拢,进入原来敌方的队伍,打下一场仗。又或者一下子打赢了,又多了些刚刚还枪箭相向的同伴,至于原来那只队伍,早已不知去向何处。
“快快快,集合,有人打过来啦!”帐篷外冲进一个小兵,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慌张。
帐篷里一片忙乱,所有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挤出帐篷,乱哄哄地冲向外面。谭千刃也在人群之中,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跟着人群,慢慢地退到后面了。那报信的小兵倒是鼓足了力气,冲在了在前面。一阵箭雨过来,那小兵中了一箭,被人群踏过了,没有人在意。谭千刃与人群喊杀了一阵,然后随着败散的人们举手投降。
老规矩,俘虏要被绑上手脚,关几晚上。谭千刃已经习惯了,除了肚子饿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有个地方住。旁边有个年轻的小兵大声地抱怨了几句,下一秒,几个看守的人把他拖出去了。关押俘虏的地方安静了下来,愤怒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迷茫与麻木。人命贱如蝼蚁,朝不保夕。
第三天,谭千刃被放了出来。他被安排进了前锋,俗称炮灰营。前锋的小队长脸色冰冷,扫了他一眼,吩咐道:“阿西,带这个家伙去领装备!快!”谭千刃无语的跟着被叫作阿西的前锋兵,心想:炮灰营还有装备拿,这将军不会是钱多没处花吧。委实不是他孤陋寡闻,他也混过好几个队了,没有哪个队伍是会给刚投降的俘虏派武器的。照这个情况看,要么就是主事人真的钱多的没处花了,要么……就是他们有自信这群人乱不起来!
他的猜测是对的。还没靠近校场,谭千刃便听见了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喊声,气势恢宏。队长看着他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略带自豪地说:“来了我们神威军,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见了吧,这气势——绝对是一流的。别的不说,我们将军可是神威堡的弟子,保家卫国的那个神威堡!你能进来也是运气,我们将军看你有些机灵,便让我们放你出来了。好好训练吧!”将军……谭千刃依稀有些印象,是那个骑在棕黑马上的银枪将军?
他点了点头:“是。”看来自己还有些过人之处。
神威军的武器装备是合木的长枪,可以拆分,谭千刃试了一次又一次,感觉到了一些久违的期待。这个队伍不错,是不是可以活下去…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可以不再颠簸…
神威军的训练很严格,不仅有体能训练,还有一些粗浅的武功,据说是神威堡的,反正谭千刃是不信的,有哪个门派会把武功随便地流传出来呢?即便是这样,能多学一点东西还是好的,至少活下去的机会大一点。抱着这样的想法,谭千刃努力地练习了起来。训练非常辛苦,但大家都很坚持,一队里成绩最好的人,可以额外拿多三块干粮。对此,谭千刃是十分满足的,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在他打算在这儿美好地混日子时,将军召见了他。将军是个年轻的将军,不怎么笑:“你就是谭千刃?”谭千刃局促不安的站着,搔了搔头:“是的,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吗?”将军的手指扣了一下木桌:“我想……你有没有想要学一点武功……”“武功!”谭千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还可以学武功吗!不是,不是队里有教吗?”“那些啊,那些只是一些粗浅的东西,只是初学的人学的,你队长说你练武很认真,也很有天分。我神威堡的枪法,你愿不愿意学?”谭千刃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怎么能学武功呢!”天下没有不需要代价的东西,谁知道需要付出什么呢,武功是多么难得的,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吧,谭千刃暗道。将军惋惜地摇了摇头:“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了,你回去吧。”谭千刃点了点头,退出了帐篷。这天队长眼神特别凶,给谭千刃加了三成的训练量…
在一些比较安逸的时候,队长还能搞到一点酒喝。几个兄弟偷偷跑到背风的地方,一起喝点小酒,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搞到一点肉干。肉干为了保存,晒得特别干,嚼半天才嚼得动。他们一伙就这样小口小口喝酒吃肉,互相笑闹,直到启明星升起。
安逸的日子只是假象,又一次作战开始了。即使神威军的战力不弱,也损失了几十个人马,前锋军不愧为炮灰营之名,损失的人是最多的。队长一边和谭千刃挖坑,一边骂:“那群贼心不死的叛匪,那群契丹人都要打过来了,还只知**,是不是傻……”队长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凶狠:“还有那群**了的家伙,不知道小心点啊,叫他们平时训练不认真点,啊,回不去了吧!是不是蠢……”在队长的骂声中,队友的尸体都被埋了起来。纵他生前如何如何,死后都化为一捧黄土。
日子一天天过,仗一天天打,队长死了,临死前,他说,阿谭啊,我知道你不想打仗,可是,不打仗,我们的家里人怎么办,国家怎么办…我也想活下去,可是,总会死的,但我死在我所希望的地方,我希望…
队长的手垂下了。后来,谭千刃成了新的队长。再后来,将军死了,被流箭所伤,临死前传下了一本功法,大家都练不太会,练了一阵子就不练了,只有谭千刃还在学。当谭千刃埋好了队长,他感觉,自己离不开了;当他看着将军下葬,他记起将军说,大丈夫固有一死,为国为家,死得其所…他与叛军作战,与金兵作战,很多队友死了,又有很多人加入。将军换了几个,神威军也改成广字军了,不变的唯有他们的信念——为国而战!
很多年后,谭千刃成为了一名将军,他各个方面都比较平常,唯有一手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有人说,他的枪法有神威堡的影子。
谭千刃临死的时候,是在一片荒野上,草木零落,日薄西山。他感觉血液从伤口流出,时间变得很慢,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他想起自己安和的童年,村口的槐树上开满黄色的槐花;战事将起,有人来征兵,离开自己的家乡;成为一名小卒,想要活下去,躲开战争;进入神威军,认识很多人,学习神威堡的枪法;后来自己领了一支队伍,与外族作战,奈何军饷不足,装备都是锈了的,孤军奋战,深入敌营。直至今日,箭尽粮绝,左右皆死伤,唯有一人所存,如今……只遗憾于无法将外族赶出国门,驱逐殆尽。谭千刃永远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