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雨》第一章：点我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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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炸开一道惊雷，豆大的雨点拼命砸向地面。
苏昉“嚯”一下站起身，茶杯被衣襟扫下桌面，落到地上跌成大小不一的碎块。
苏昉一下抓住小厮的衣领，把他拽过来，瞪大眼吼道：“你说什么?!通慧死了?!”
通慧老人被发现死在山上那间木屋之中，还是同样的手法，一剑穿心。
沈逸之也站起来，将两人拉开。
“苏师弟!你就算把我家小厮掐死了也没用，不要太激动。”
小伙介于自己家的公子在场也不敢造次，狠狠瞪了苏昉一眼，便退下了。
似乎无力撑住身子，苏昉木木地坐回椅子，双手掩面。
沈逸之和薛瑶被他悲伤的气氛感染，大气也不敢出。
通慧的葬礼上，苏昉周围依旧弥漫着请勿靠近的气氛。
所以苏昉冲上去，掀开棺木盖，扯下白布，趴在尸体上大哭，居然没人反应过来去拦住他。
沈逸之和薛瑶都是第一次见到通慧老人，鹤发松姿，面色苍白但安详。若不是遭此大劫，老爷子应该还能活很久，无奈世事无常，直教人唏嘘不已。
薛瑶见苏昉痛不欲生的样子，知道这位通慧老人与苏昉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她不由想起前几日也因此丢掉性命的袁师姐，想到那个严厉却万分关心姐妹的师姐，心脏止不住传来阵阵绞痛，也忍不住跟苏昉一样落泪下来。
这种悲伤如蛇般很快缠上每个在场的人，每个人都被勒紧了胸口，呼吸不畅。
沈逸之站在门前犹豫再三，彷徨半晌之后，终于还是敲了敲苏昉的门。
苏昉前来应门，眼睛还是肿得和金鱼眼似的，要是小姑娘可能有些惹人怜爱，可在苏昉这样的汉子脸上，看上去似乎就有些违和感了。
沈逸之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现在不太适合说青龙会的事儿。可我和薛姑娘刚查到一些线索，我觉得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师弟你……”
苏昉打断他的话：“我没事，当务之急是阻止青龙会，找到孔雀翎，以免他们危害人间。”
沈逸之见他落字铿锵有力，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吞吞吐吐答话。
沈逸之道：“我与薛瑶外出之时，偶遇一人。”
苏昉道：“谁?”
沈逸之道：“孙绛紫。”
苏昉脸色大变：“你确定是她?”
沈逸之摇头：“不知道。面容和身形没错，不知是否是易容，也不知道是否是孙绛紫的血缘姊妹。此时，和孙绛紫相似的女子出现在城中，必然十分蹊跷。”
苏昉称是。
沈逸之道：“那女子所去之地是城中著名的烟花之地，聚乐楼。”
苏昉想起西湖之事，道：“那新月山庄常常出没于此，果真蹊跷。”
沈逸之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当去查探一番。”
三人乔装打扮一番，前去那聚乐楼。
苏昉和薛瑶互相打量，互相看不顺眼。平常苏昉多是穿寒江城护卫的白袍，偶尔在账房帮忙是一副简单的书生打扮，突然穿起富家公子的华服，实在是没有那份排场。薛瑶往日并没有扮过男子，光要纠正走路的姿势，薛瑶便在院落内走了三、四个时辰，这才勉强有了几分样子。
两人虽然别扭，但想到前面还有沈逸之撑门面，也就大着胆子昂着头跟着去了。
这聚乐楼，既是赌坊又是妓院，所谓云集天下之乐。**对于赌坊管理甚严，利用妓院作为伪装是个好办法。另外美女当前，大老爷们总是不愿在女人面前丢丑，出手也就阔绰些，流入楼主口袋里的银子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走进聚乐楼，胭脂俗粉之气扑面而来。沈逸之多少有来过这种风月场所，对于这些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倒也能应付。后面的两位就发了愁。苏昉是一直紧遵“男女授受不亲”，光是看着这群女子冲上来便是昏了头。薛瑶则是担心被那群女子发觉是女儿身，只得抱头逃窜。沈逸之赶紧点了三名看似乖巧的女孩儿，把其他女子都赶走，帮了两位解了围。
沈逸之和苏昉的五官都经过修饰，多半旁人是认不出来的。龟公瞧着这三位面生，见他们又手忙脚乱，连忙上前问询伺候。
沈逸之笑道：“我这两位小兄弟年纪轻轻，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带他们拉来开开眼界。他们初次来到这种地方难免有些惊慌，我自会看着他们俩，你们不必太挂心。”
说完话后，沈逸之给那龟公塞了一块白银，那龟公就笑眯眯地下去了。
沈逸之对三位姑娘使了一个颜色，姑娘就心领神会去拿酒拿茶端点心。沈逸之压低声音对二人道：“我装作给你们讲解赌场，我们在四处探查一番。”
三人带着三个姑娘转了好几圈，倒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沈逸之对姑娘们描述了孙绛紫的容貌和那天瞧见她的打扮，有一个姑娘想了想，开口道：“姑娘家里是没有这么一号人的，你说的这个人我觉得好像是后厨的厨娘。”
“后厨?”苏昉道，“其实是我某日在街上瞧见这位姑娘，对她心生爱慕，后见这位姑娘进了聚乐楼，这才央求堂哥带我来这聚乐楼瞧瞧。”
姑娘娇笑道：“哎呦，这位爷，我们这楼最不缺的就是美娇娘和赌徒，您何必执着于一个小小的厨娘。而且我们这楼的后厨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沈逸之用手指勾起姑娘的下巴，在姑娘耳边调笑道：“哦?你们后厨是蒸了人肉包子还是炖了人肉羹，还不让人瞧。”
姑娘嘻嘻笑着欲迎还拒躲着沈逸之：“人肉是没有，我们只是防着人。这爱赌好色的人，就容易和人有些钱债情仇什么的。这闹事的，我们不得不防，我们这楼只想老实做生意，不想卷进什么江湖恩怨。”
苏昉也跟着笑：“好好好，不管那厨娘了，这里的姑娘那么多，我何必单恋一支花?但是我可不和堂哥一块儿，只怕和他一块儿我一个姑娘都捞不着了。小薛，我们走。”
话音未落，苏昉一手拉着薛瑶，一手拉着妙龄少女，速速从沈逸之身边离开。这赌坊人多混杂，等走到人群之中，苏昉便不着声色点了那少女的穴道。薛瑶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也帮着扶住那姑娘，以免旁人发现。
薛瑶小声道：“苏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
苏昉低声回答道：“现在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孙绛紫，后厨我们硬闯是不行的，只能巧进。接下来，薛瑶你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薛瑶急忙问道：“什么?为了查出凶手我什么都不怕。”
苏昉借着沈逸之的名义开了一间厢房，又叫了一个姑娘来，故技重施点了姑娘的睡穴。两个姑娘并排放在床上。薛瑶赶紧扒下来一人的衣服，快速换上。五官上的易容人皮撕下来，薛瑶的脸有些泛白，可惜此处没有胭脂水粉，薛瑶只得从另一个姑娘身上撕下一片轻纱，蒙着脸。
薛瑶推门出去时，斜眼瞄到苏昉死死坐在屏风后不出来，不由有些好笑。
这个师兄，倒真是可爱得紧。
薛瑶刚下了楼，就碰到端茶的伙计，那伙计道：“兰雪，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薛瑶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瞥见自己这袭蓝衣，才发觉那伙计是叫自己。
薛瑶捏着嗓子，学起那些姑娘，娇滴滴说道：“哎呀，那两个小公子真是小孩子，进去什么都不会，喝酒吃东西倒是痛快，又叫我下去拿，烦死人了。”
那伙计笑：“两个傻小子不正好捞钱。那个带他们来的孙公子出手也是大方，现在正在下面赌得起劲呢。”
薛瑶摆摆手道：“不和你说了。等会那公子哥急了，我这到手的银子就飞了，我走了。”
薛瑶心想沈大哥这次可真是下血本，回头可要好好谢谢他。
聚乐楼的后厨烟雾缭绕，人来人往。薛瑶不急不慢跟在其他女子后面从这头逛到那头，装模作样端着一个木盘这边拿一小碟那边拿一小碟，可瞧了半天都没发现孙绛紫的踪迹。好在这里没人注意她的动向，即便停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在意。
薛瑶心想那孙绛紫表面上是厨娘，是不是去干活了，于是站在人并不是特别多的仓库旁等着。她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仓库里传来的一男一女说话声让她一下子精神起来。
那个女子的嗓音，和孙绛紫特别像。
“金玉使已经被杀，五夫人三天内就要到杭州了。”
“消息属实?”
“是。”
“动手宜早不宜迟。听我口令：鸟宿池边树，甲乙丙丁戊。”
“属下明白。”
“明晚行动，下去准备吧。”
“是。”
薛瑶听见他们似乎要走出来，连忙端着木盘凑到桌前装作整理饭菜的样子。薛瑶用余光偷偷瞟了瞟那对男女，女子做厨娘打扮，形似孙绛紫;男子做厨卫打扮，不知是谁。
薛瑶听完对话之后，不敢在此多呆，怕会出什么差池，连忙端起盘子离开。上楼推门，苏昉果然还在屏风后坐着。
“苏师兄，苏师兄?”
苏昉赶紧出来，见薛瑶一脸兴奋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探得些消息。
苏昉压低声音道：“嘘——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下去找沈师兄，回去再说。”
二人一合计，就这么走了，八成会露馅，干脆先坐会儿，把这些酒菜先解决了。二人等着，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可以走了。薛瑶先换了衣服，之后将两位姑娘的衣服扒下来，乱糟糟扔在一旁。苏昉飞速给两位姑娘解了穴道，就急着往外面走。
薛瑶急了，连忙拉住苏昉：“苏师兄，你别急着走啊，我这脸上的易容去了，怎么好素着脸出去?”
苏昉往四周一瞧，随手拿起酒瓶，一瓶酒就撒到薛瑶身上，又抄起姑娘的花手帕搭在薛瑶的脑袋上。苏昉自己也解起衣服，弄得衣衫不整。
“领子不要扣那么紧，装作喝醉的样子。”
薛瑶心领神会，回答道：“哦。”
结果沈逸之眼见那两个活宝装疯卖傻从楼上下来，脸都笑抽搐了。
“鸟宿池边树，甲乙丙丁戊。这是什么意思?”薛瑶念着这两句，有些不明白。
苏昉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沈逸之道：“甲乙丙丁戊，十天干。”
“天绝禅院?!”
苏昉道：“据说那些妖僧已被捉拿，现在只剩空空寺院一座。只怕他们所谓的行动，便是运走孔雀翎。没想到那贼寺已破，他们依旧要从那儿走。”
沈逸之道：“青龙会向来狡诈，尽管这次我们侥幸得了线索，但若是泄露出去，只怕杭州局势更更乱。明日恐怕还是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薛瑶道：“不可以求助寒江城吗?”
沈逸之望了望苏昉，才开口道：“有吕氏六口那些人……恐怕……”
苏昉道：“寒江城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他们既然没有过来插手，应该是默许认同我们的行为。说起来吕氏六口……沈师兄的担心也不是没有来由。就我们去查吧。”
苏昉一面和沈逸之二人商量，一面盘算是否要去嘱咐胖掌柜准备一口棺材，自己在杭州无亲无故，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至少不必曝尸荒野。
杭州城久日的阴雨竟然在这天散去，不知这明媚的阳光是为谁照耀大地。
苏昉和薛瑶在寒江城据点换好夜行衣，两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苏昉作为师兄，还是想努力打起精神安慰薛瑶：“无论怎样，师兄都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担心。”
薛瑶勉强笑了笑，道：“师兄这是轻看了我，你们放心吧，我武功是不太高，自保总是可以的。”
苏昉叹气，道：“日已西落，我们马上去沈府汇合。这次不知要等多久，就别喝茶吃东西了，如厕不方便。”
薛瑶点头，检查好了伞和剑，便同苏昉出门。二人到了沈府，沈逸之还在嘱咐下属各种事项。瞧沈逸之讲得口干舌燥，小厮十分有眼力地上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在场的人并不一定都懂茶，但龙井浓郁的清香让每个人都心旷神怡。
沈逸之口渴之极，也顾不上品茶的那些繁文缛节，举杯便饮。苏昉笑笑，拒绝了小厮的好意，走到一旁帮那些护卫检查武器。薛瑶被茶香吸引，心道喝一小杯应该没问题，便背着苏昉从小厮手中接过茶杯。茶汤透明清澈、绿中带黄，入口甘醇润喉，果然是好茶。
落日西沉，星辰渐出。今日虽不是满月之日，可月色皎白清明，每个人的脚下都映着淡淡的影子。天绝禅院看不见任何人影，每个人都屏气凝神按商量好的位置，躲在僻静之处，只等院内的任何变化。
月上中天，虫鸣寂静，薛瑶正蹲在树上瞪大眼睛注视着院内情况，不料从背后被人捂住嘴拖下树。
苏昉在她耳边小声道：“是我，不要出声，回去我再跟你解释，我们走。”
薛瑶一阵莫名其妙，还没等她开口问，一个黑影就落在二人面前。
沈逸之责备道：“我们还没等到人，你们怎么就开始动了?”
苏昉扯下蒙面的黑布，冷冷道：“师兄都起了杀我们的心，我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逸之的眼睛里满是诧异：“苏师弟，你在说什么?”
苏昉冷笑道：“师兄，你的护卫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现在只剩我们三人?难道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先将他们遣走吗?”
听苏昉这么说，沈逸之也生气了：“苏师弟，你不要血口喷人!他们只是去探查情况而已!”
苏昉盯着沈逸之的眼，道：“沈师兄，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五月十三舵主，你既然都打算杀我们，至少也让我们死个明白!”
沈逸之板起脸，说道：“你说话可要有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