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妙潜通乘风起,太极玄虚若镜清。
襄州之地,苍松峻岭、云雾缭绕;有一大山矗立于其中,有名:真武。真武修道,修的是“上善若水”。有一道童,唤作冷剑,半懵半懂间学了前两个字,心有戚戚焉。因厌了山野的清寂,欲下山,往江湖中去。又觉得此举太过忤逆,不知该如何决断。少年心中,由此便生出了许多烦思。
一日。晨观云海,师父至冷剑面前,问道:“三岁那年,你父母带你来真武,于这山中长大,如今二十,巍巍大山,虽有岿然不动之势,却少了几分人间烟火,可曾后悔过?”
冷剑沉思了片刻,作揖道:“不悔。”
“若不后悔,那观云海时,何来的望眼欲穿,又何来的愁容满面?”师父语气祥和,却多了几分威严。冷剑听到这句话,知道自己心中的结已经被看穿了。他皱了皱眉,不再隐瞒,道:“师父,我在真武长大,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鱼鸟虫石,都曾识得;师父常说,真武山隐于云海之巅,如若仙境,可我总觉得这云海太过稠密,看不清山下的那片江湖。”
“你想去看一那眼江湖?”
“想。”
“那便下山去吧。”
“可……可看一眼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又或者……“冷剑犹豫道。
师傅轻掸拂尘,笑了笑,说:“山上山下,都有明月,皆为天涯;真武修道不拘一格,可出世,可入世;若心有鸿鹄志,轻歌纵酒,快意江湖,又有何不可?“
“弟子明白了。”
自此。真武山上,少了个道童;江湖之中,多了个少年。
师父久居山林,对世俗之事知之甚少,故而交代的不多。冷剑初入江湖,百事不通。下山后,盘缠很快用尽,日日风餐露宿,苦不堪言。所幸,这偌大的一片江湖,对他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还算是照顾。一路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好心人,施舍一二,
跌跌撞撞,游走四方;冷剑遍寻江湖,总也找不到心中的那片江湖。少年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怅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行路难,且行且看!
一日,行至一密林,冷剑累了,便依在树旁小憩。林中有一伙人,粗布**,正埋锅造饭,一边,停着十余辆马车。为首一人,浓眉大眼。大汉端着一碗米汤,走至冷剑身旁,递了过来。冷剑倒也不客气,接过米汤便喝了起来。
“小兄弟,我看你穿了一身道袍,行的却是化缘之事;三清祖师在上,怕不是要被你气的吹胡子瞪眼喏。”大汉挤眉弄眼,调侃道。冷剑闻言也不恼,只觉得此人憨实有趣。米汤喝至一半,忽有异声,林中惊飞鸟。原本清寂的林中,出现了几十个持刀贼人,虎视眈眈的将马车旁的一伙人围困了起来。
“哈哈哈哈,发财了!车辙很深,必然是好货,操家伙上!”一喽啰大叫,众贼人逼上前来。
“有人劫镖,快保护镖车。”大汉见状,怒喝道。埋锅造饭者,皆抽出腰间兵刃,立于马车之前半步不退。双方对峙许久,不敢妄动。嗖!一声轻响,车旁一镖师应声倒地。眉间有一柳叶刀,刀身已入一半,气绝。恶贼见状蜂拥而上,护镖之人奋力抵挡,奈何人数差距过大,护镖之人又非穷山恶水刁民之辈,虽习武,却不精通。节节败退,眼见着就要覆灭。
噌!剑虽冷,心却热。冷剑拔剑四顾,连斩十八贼人,一众宵小之辈慑于其威,不敢上前。
”阁下如此武功,必不是等闲之辈,何不与我同谋?“贼寇之中,有一个高瘦男子走了出来,手中剑长四尺,道:“你四我六,罪责全由我一人担着,谁也不会知道你来过这里。”冷剑闻言,皱眉沉思,未作言语。众镖师大惊失色,生怕此少年动心。
“你,叫什么名字?”冷剑对着那个高瘦男子发问道。
“郭兴。”高瘦男子不假思索道,在他看来,这是少年动心的前兆。
“此地名为慈云林,官府檄文言:常有盗匪出没!说的便是我们这群人了;今日且不说这镖本就是我劫的,就算是他人所为,这笔债,也必定会落在我乱剑郭兴的头上,你大可放心的拿着东西离开。”
“一碗米汤值多少钱?”
“什么?”郭兴正茫然,但见眼前:一柄长剑,似云中雾中来,透过重重阻碍,刺在了他的心口。
“你的命,也只值得一碗米汤了。”
……
修道者,为人处世,或许的确是要比常人看得更开明些。冷剑第一次杀人,不悲不喜,无嗔无怒。剑归鞘。镖头走至冷剑身旁,作揖道谢:“承蒙少侠相助,还望留下名姓,待万飞押完此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杀人的报酬,已经收过了。”冷剑轻笑,指着脚边的碗,闭上了眼,不作他言。万飞深深一鞠,也不故作姿态,嘱咐镖师们尽快收拾器具,准备出发。临行。冷剑忽睁眼,道:“我漂泊四方,无家可归;不知你这趟镖,可还缺人手?我要价一向公道,每日三碗白粥,如何?”万飞大喜,拜谢之。(见闻:行路难·护镖慈云林)
行镖运镖者。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山高水远,一路上,万飞与冷剑把酒言欢,细说江湖二三事。方知,此趟镖,乃抗击辽国之军粮,由苏杭商贾之辈集资筹得,后交由镇远镖局,运至黄沙万里之地——燕云。燕云有一神威堡。神威出身军旅,入江湖,居八荒,却心系天下百姓。虽军籍已除,仍戍守边关,为国解烦忧。铁血男儿,连连征战。
“吾等江湖人,自当尽绵薄之力。“
万飞每每说起神威军的种种事迹,均面露神往之色,恨不得提刀捉剑,与那战场中的辽军厮杀一番。冷剑观其面相,有所思。
一连三月,途经万里,终于是抵达了燕云。其间。车队遭遇大小贼寇百余众,有路见不平拔刀者数十人。险之又险,慎之又慎。这是自冷剑下山之后,第一次触碰到那个**湖。待粮草尽入神威粮仓后,堡主韩学信,烹牛宰羊,设大宴。
神威军演武于台下,烈酒入喉。西北望,火烧连云,天边晚霞赤如敌酋之血。冷剑顿觉胸间一腔热血,仰天长啸,生平头一次如此快活!
席间。万飞拜于韩学信面前,语气激昂道:“早就听闻神威堡大名,今日得见,心中佩服不已;我生于苏杭烟花之地,却不愿死于安乐,还望堡主能允我入军,必以余生,卫我大宋边疆。”言语间,万分诚恳;跪于地,久不起身。众镖师大惊失色,慌道:“少主若不回杭州,我们该如何向总镖头交代?”
“吾意已决,不必多言。”韩学信面有豫色,他心知堂下之人身份非同一般,若贸然收其入军中,恐会多生事端。可神威,断无拒抗辽之人于门外的先例。
是时。一巾帼,走上前去,扶万飞起身,沉声道:“江湖儿女,跪天地君亲师,不可折膝;我神威堡广纳天下侠义之士,你既有心,从今日起,便是神威军中一卒子,如何?”
万飞大喜,问巾帼名姓。巾帼豪气干云道:“神威堡,韩莹莹是也!不拘泥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大师姐。”
“大师姐。”
此间事了,镖已运罢,万飞决意留在军中,便托冷剑率众镖师回返杭州。临行,二人相视:一人面色坚毅,一人若有所思。未有言语,晒然一笑,情义道理尽在其中。
如此这般。众镖师以冷剑为首,轻车简行,回了杭州。镇远镖局,这大抵是江湖中最有名的镖局。总镖头万全,乃行镖运镖界之泰斗,江湖人称一镖千金。膝下有一子,万飞;一女,万芳。冷剑归来,将万飞之事告于万全,后者捶胸顿足,怒斥子之不孝。临末罢了,叹息道:“唉,随他去吧,虽没能继承我的家业,可抗击辽军,也算是功德无量。”
后半月,冷剑住在镇远镖局里,日子过的倒也平静。
某天。
“冷剑,你与万飞也算是同袍,我厚颜以叔伯自居,江湖有百业,你对镖师一业,有何看法?”
“镖者,左为金银,右为**;意在收人钱财,保货平安,公平公正。”
“此话不假,我少时入镖师一行,刀头舔血,全仗江湖上的朋友给了几分薄面,闯出了一些名堂;如今年迈,六十有一,膝下独子不争气,最担心的便是后继无人。”
万全长叹一声,又道:“如今,我欲以万贯家财为礼,膝下千金为聘,招你为婿,可愿意?”
冷剑愕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良久,方道:“得翁赏识,愧不敢当;只是,冷剑志不在镖师一业。”
万全默然,又问道:“那你意欲何为?”
冷剑思索了半天,最后喟然道:“不瞒您说,我自真武山上来,一路,腹中饥饿是,做过猎户;遇万飞时,以一碗米汤为报酬,行了杀手之职;后又远赴燕云,当了回镖师;只觉得这江湖之旅,纷乱不休,不知该如何前行。”
“那这一路走来,江湖中,可曾有事让你执着于心?”
“有过!运镖之时,每每遇到恶人,斩贼首于剑下,余下之辈鼠窜,顾忌货物,不敢深追,常有忧虑,这些人会危害一方。”
万全闻言,皱眉道:“人无完人,此事并非你的过错,斩贼首,已经是善事,欲抓匪众,当为上善。”
正说着,万全眼前一亮,道:“你既然愿行上善之事,江湖有一业,或许适合。”
冷剑忙问:“是何?”
“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