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川】
这里是秦川,从有印象起就下着雪,像是永远下不完的一场雪,而上一次看到雪,大概是一年前了吧。
她叫苏荷,名字是师父起的,她的师父是太白剑派的弑剑师,早在很多年以前便已经不问世事,即使是她和师兄也要几年才能见到师父一面。说到师兄,也已经一年不见了吧,那个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待她就像亲妹妹一样。
“小荷,这招叫回风落雁,看清楚了么?”
“……没有。”
“那我再演示一次,这次我放慢速度,你可看仔细了。”
从六岁开始一直都是师兄教她武功,因为太白有门规,弑剑师的弟子绝对不能与普通弟子比剑,也不能探讨招式与心法,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师兄,也许还有那几年才能见一面的师父,她总是觉得师父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像是看着她,却又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这样日复一日,直到她十四岁那年,师兄在请示过师父之后,决定让她下山历练,她才有机会接触了外面的世界,许多陌生的面孔,新奇的事物,当然也有许多危险。至此她才明白为何太白禁止她与普通弟子比剑,因为弑剑师的所练的剑法,无法伤敌,只能杀人。
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可脚下的步伐倒是一刻也不停,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太白剑派的后山,她看着面前的弑剑碑,嘴角微微一撇。
“我亲爱的师兄,我回来了。”
院子里一个男人打了个寒颤。
“嘶~怎么感觉忽然间浑身发冷呢,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根本没当回事,只是自顾自的喂着面前的鸽子,说也奇怪,居然有鸽子能在这么冷的天气下生存,如果真的有人问他,他一定会说,我莫涯的鸽子,自然与众不同。
“师兄,我回来了!”
“奇怪,怎么好像听到师妹叫我?哎~一定是我的错觉。”
“师兄!我说我回来了!”
“哎?这回不会是真的吧?”
男人猛的回头,看到了一双纯白的靴子,看材质应该是兔绒的,再往上看去,我靠,不得了,一双白华华的大腿,笔直,修长。
“师兄,你看够了么?口水就出来了。”
“啊?有么?”
莫涯下意识去擦嘴角,还好什么也没有。
“嘿嘿,小荷,在山下玩的怎么样啊?有没有坏人欺负你?有没有遇见色狼想占你便宜的?”
“到现在为止倒是真有一个。”苏荷翻着白眼看着这个一年不见的师兄。
听了这话莫涯拍案而起“居然还真有人这么大的胆子,告诉师兄是谁,师兄这就下山砍了他。”
“不用下山了,是太白莫先生,师兄快去砍了他吧。”
“呃,师妹,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不一会儿,一桌菜就做好了,苏荷就靠在厨房的门上,一直看着他做好这一桌饭菜,就和小时候一样。
“来,小荷,尝尝师兄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莫涯把已经长高许多的苏荷推到桌前。
“嗯。”只模模糊糊的说了一个字,苏荷便低头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来喝口汤,别噎着。”说着把汤推到了苏荷面前。
“滴答~”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汤里,打碎了上面的油花,荡开了一圈圈波纹,莫涯停下了推着汤碗的手,静静的看着碗里的涟漪,苏荷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样看着,不过她眼里的涟漪却是很模糊,甚至不如鸽子看的清楚。
良久,莫涯才反应过来“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要是在山下你这个年龄都要嫁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苏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扔了本就拿不稳的筷子,一下扑到这个师兄的怀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这个师兄在她心里或许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师兄,也许自己已经把他当成了父亲一般也说不定。
莫涯伸手抹去了这个小师妹的眼泪,又顺便抹去了自己眼角里没流出来的那份。
“出去玩了一年就没有高兴的事情么?不会光学哭了吧?”
“哭我还用学啊?”苏荷没好气的把他这个没正经的师兄推开。
一旁的鸽子似是觉得人类的感情甚是无趣,又对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第二章 红月】
夕阳西下,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各自向家的方向走去,家里的灯光代表着温暖,代表着一天的结束,但对于某些人,黑夜的降临才是一天的开始。
杭州城某处府邸的后门此时正走出一个人,走路时轻手轻脚,弓着身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走路方式,此时已经入夜,街上的灯光也很是昏暗,即便这样,那人还是裹了一件黑色的袍子,用帽子遮住头脸,似乎生怕让人发现,就这样一路出了城门,一直走出很远的荒郊野外,直到找到了一颗白杨树,他才靠着树干停下来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
“叮叮叮······”
是铃铛的声响,声音像是从树上传来,那人猛地仰起头,看到了树上那个少年,少年的左手正提着一个铃铛,一边摇一边微笑的看着他,笑的无比邪异。那人像是被吓到了,怔了片刻,试探性的问。
“你······陆洋?”声音像是男人,却又出奇的阴柔。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停下了摇铃铛的手,另一只手伸到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从羊皮卷的一角划出了一块赤红色的玉佩,见到了信物,那人新下稍安,刚要抬头询问,却是那少年先开口。
“陆洋有别的任务,换我来接你,走吧,童大人。”
说罢,将手中的铃铛随便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当先转身离开。
而他口中的那个童大人就裹着袍子跟在他身后,同时将脑袋往帽子里又缩紧了一分,也许是这个少年的气息令他感觉太过诡异的缘故。
“能不能问一下那你叫什么名字?”
童大人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首先打破了僵局。
那少年停了下来,转过头。
“童贯大人,你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能爬到这个位置,我原以为见识胆量都不会太差,没想到会这么胆小,在害怕什么?怕我杀了你?”
童贯看着这张渐渐逼近的脸,勉强挤出一个还算是笑的表情。
“在皇上身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明白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那少年像是对于童贯的表情很是满意,直起了身子,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哦?什么道理。”
“就是对某些事物还是要保持畏惧,否则很容易丢掉这条命的。”
少年的左手又出现了那枚金黄色的小铃铛,一边摇一边讥笑道。
“童贯大人,我叫你大人是因为谷主要我对你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实际上你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很忙,没有闲心收你那条贱命,同时,你这条贱命也没资格向我提问,所以给我闭嘴好好跟着。”
“······是。”这个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前面那个少年当然也听到了,并且他明锐的听觉还能听见身后童贯那粗重的喘息声,不过这样的威胁他压根不当回事,继续一边摇着他的铃铛,一边慢悠悠的走着。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二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山谷,谷口立着一个石碑,用朱砂写着“红月”二字,那颜色就像是蘸了人血题上去的,名闻武林的杀手组织“红月谷”,一般的杀手组织不会有固定的据点,即使有也非常隐秘,就算是血衣楼也不例外,可红月谷偏偏就敢在这偌大的山谷中安身,其胆量可见一般。
“金铃大人。”
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男子,穿了一身灰布袍子,走动中可以隐约看到袍子里藏着各种凶器,而袍子上纵横交错的刀口显示出他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来者口中的金铃大人,也就是前面那个少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没完成?”
那个高大男子赶忙躬身回答。
“完成了,只不过被城中捕快发现,跑的时候费了点力气。”
“想不到杭州城中还有这么厉害的捕快,却是少见。”说罢又用眼神指了一下身后的童贯。“这就是童贯,带他去见谷主吧。”随后径自向山谷深处走去。
待金铃走远了,二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高大男子向童贯行了一礼。
“童大人,在下陆洋。”
童贯这才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个人就是原计划来接他的陆洋,没想到临时有变,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那个叫金铃的诡异少年。
“原来如此,那我们去见谷主吧。”
“好,童大人这边请。”
与此同时,秦川的后山上并肩坐着两个人,也是一夜未睡。
“师兄,我在山下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故事,好像听说你有个姓叶的朋友,不过当我问起这个人的时候,他们却都不说。”
莫涯刚刚还在嬉笑的脸立刻严肃了起来,除了一年前他初次下山以外,苏荷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
“小荷,答应我,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就当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明白么?”
苏荷看着师兄如此严肃的表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心中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了。
莫涯像是看出了什么,叹了叹气,摇了摇头,起身离去,直到走出很远才传来他的声音。
“早饭想吃什么?”
苏荷唰的蹦起来,大喊了一句。
“包子!!!”
红月谷最角落的阁楼中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坐窗口晒太阳,那人一身干净的白衣,腿上横放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柄处锈迹斑斑,像是几十年没有人用了一样,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是他的阁楼,红月谷中有些身份的杀手都会有自己的阁楼,而他的阁楼叫竹叶阁,院子中摆设很简单,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旁边是一小片竹林,竹林中央有一方水潭,正逢夏末初秋,池塘里还是开满了荷花,院子里有几个侍女正在清扫院落。这样的场景怎么都无法和一个杀手联系在一起,而这坐阁楼的主人此时正在与不知从哪飞来的鸽子聊天。
“她长高了?有多高?这么高?有么?”
鸽子在他手上咕咕的叫着像是在回应他,不多时,像是发觉这里并没有吃的,摇摇头,飞走了。
【第三章 圣旨】
哒~哒~哒~哒~
陆洋带着童贯走在幽长的山洞中,周围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这个地方出奇的阴冷,只有山洞两旁每隔几步出现的火把,证明着这个地方还是有人的,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向一只只黑暗深处的眼睛,探视着误入其中的两个人。
“还有多长?”
童贯终究还是抵不住心里的恐惧,开始随便寻找话题,只要能证明身边还有一个活人也是好的。
“就快到了,前面再走一百步左右,左边第一个门就是了。”
“还有别人住这?”
“平时是没有的,但是每个月银铃姑娘都会在这住几天。”
“姑娘?”童贯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猥琐的笑了起来。
陆洋看了他一眼,傻子也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也懒得跟他解释,自顾自的向前带路,不多时就来到了门口。童贯看着深处黑暗的长廊,里面看不见一点光亮,还隐隐传来阵阵腥气。
“童大人?”
童贯被这一声叫醒,才发现陆洋已经推门而入,正回头叫他。
“哈,失礼了,走吧。”
沉重的石门慢慢关住,也关住了外面沉重的腥气。
“童大人,你可是让我等了好久啊。”悦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童贯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愣,后又回想起进门前的一些小心思,面上一热。
“童贯见过谷主,没想到红月谷的谷主居然是个······”
“女子?童大人是不是以为江湖是男人的江湖,女人就不应该参与?”
“谷主言重了,我绝无此意。”
“江湖中人都叫我红月,你也可以这么叫我,闲话少说,既然来了就是要谈生意。”
红月微笑着坐上了上方的椅子。童贯这才仔细观察这间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间宫殿。
“红月姑娘说的是。”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黄色的卷轴,慢慢往上方走去。可刚走了不到五步,便再也走不动了,因为他的脖子前多了一柄长枪。
“你要干什么去?”长枪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金灿灿的铠甲鼻子以下的部分都被面具遮盖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与额前的一缕金发,看到那一缕金发童贯发出了一声惊叹。“关外人?”
金发青年转过头咬了一口左手的苹果,又看了看童贯手中的卷轴。
“回答我的问题,或者退回去。”
童贯指了指手中的黄色卷轴。“宣读圣旨啊。”
金发青年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咬了一口苹果。“圣旨是什么?”而后又回头看了看红月,见红月没有任何表示,就把枪尖向上抬了抬,对准童贯的额前。“我不管圣旨是什么,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童贯没有敢再向前,他的确不敢,他怕这个青年也是金铃那样的疯子,而且看他的眼神好像真的敢杀了自己。
“红月,你想好了,这可是抗旨。”
“沐易,把枪放下吧。”
坐在上面的红月此时终于发话了。那个被叫做沐易的青年看了看红月又看了看童贯,悻悻的把长枪收回肩上,退到了火光照不到的暗处。
“童大人,红月谷只谈买卖,不授皇命,你那卷昭书在其他地方也许代表了皇权,但这里是红月谷,它什么都不是。”
“你知不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名?”童贯盯着红月,恶狠狠的问道,好像已经看到了她的下场。
红月抿嘴一笑,随后看着童贯,一字一句问道。
“那大人可知,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名?”
听到这里童贯的心脏差点跳出来,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圣旨是假的?
“童大人,不杀你是因为我今天心情好,请回吧,看样子你并不打算谈这笔买卖。”
“童大人,这边请吧。”回过头,陆洋已经打开了石室的门,做出了请的手势,事已至此,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只是这样回去却是不好交代。
出了石门,正好看到那个叫金铃的少年迎面而来,他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跟金铃差不多大的女孩,身着一身白色的丝绸,白纱遮面,黑的发亮的长发从两边瀑布般洒下,头发的末尾系着几十个小巧的银铃。对于迎面而来的童贯和陆洋无动于衷,甚至眼神里一点光彩都没有,似乎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女孩看不见,男孩却是看见了,转向童贯这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这突如其来的礼貌让童贯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又或许他还在想假圣旨的事。思考间两人就这么错开了身,童贯看着深处的背影。
“那个金铃到底是什么人?”
陆洋无奈一笑。“不知大人是否听过铃铛人?”
“你是说的铃铛人可是当年······”
“东平郡王府。”说完这句,陆洋又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铃铛人他当然知道,三年前,当朝大将军赵宗景在一个雨夜被刺杀,连同东平郡王府内的守卫、家丁七十三口,无一活口,而所有尸体的手上都系着一枚小巧的铃铛,此案交给天波府查了六个月都毫无头绪,最终不了了之,至此城了一个悬案,从此便有了铃铛人这个称呼,但从那以后这个铃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见过类似的杀人手法,日子一久,也就被大家淡忘了。
“那那个女孩是什么人,铃铛人好像对她很关心。”
这一次陆洋没有回头,好像知道如果每个问题都停下来这个山洞是走不出去了。
“铃铛人是两个人,那个女孩是金领大人的妹妹,叫银铃。”
或许从昨晚开始他需要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所以对于陆洋的态度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原来她就是你说的银铃,她好像看不见?而且腿还有残疾?”
“确实,银铃小姐是看不见的,但她的腿并不是完全残疾,必要的时候是可以走路的。”
“这样的人也可以当杀手?”
陆洋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哈哈哈,有件事我们一直都无法确定,据金铃大人自己说,他在银铃手下过不了五招就会被杀死。虽然没见过银铃出手,但金铃的身手可是红月谷排的上号的。”
山洞的尽头,推着轮椅的少年停下了脚步,因为轮椅上的女子开口了。
“哥,刚才过去那个人的气息好像不属于这里。”
“哦,找谷主谈买卖的。”
此时女孩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黄色的卷轴,正是童贯的那卷圣旨。
“看看他要谈的是什么买卖。”
【第四章 天下四盟】
秘境的石室内,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红月的面前摆着那卷银铃随手“拿”来的圣旨,银铃在石阶下“看”着红月,两个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问题,而与此同时也有两个与这里气氛格格不入的人,金铃把银铃推进来后就靠在石门上,低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吃完了苹果的沐易从红月身后探了探头,盯了那卷黄布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因为他不认识中原的文字。
“这个单子除了咱们,几乎没人能接得下来。”说话的事端坐在石台上的红月。
“所以他们一定还会再来。”银铃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张嘴,也许用的是腹语。
“可是,这影响会非常大。”说话间红月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犹豫了。
“天下四盟,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这一单生意我们却是非接不可。”
“不管成功与否,整个江湖的矛头都会指向我们。”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银铃,你想过没有,如果别人做成了这件事,矛头也会指向我们。”
银铃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信息。良久,小女孩终于又开口。
“四去其三,如果要留只能留寒江城。”
听到她不再反对,红月心下稍安。
“为何是曲无忆?”
“**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江湖大乱,趁机把手伸进来,所以曲无忆必须留下来,换了他人,怕是斗不过**这条老狐狸。”
红月卷起了面前的圣旨,扔进了一旁的火堆,不再说话。布帛燃烧的声音像是惊醒了石门旁小憩的少年,金铃打了个很夸张的哈欠,推着轮椅向石室外走去。
“我记得你的师父,是百晓生吧?”身后传来了红月的声音。
金铃推着轮椅的手骤然一紧,轮椅上的少女嘴唇微动,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石门轰然闭合,隔绝了石室内的声音。
“哥,你说她还会记得我们么?”
金铃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少有的天真。“她那么聪明,应该会忘了我们吧?”
秦川,披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雪山上依稀有两个不停舞动的身影。
“小荷,想不到你这一年下来,剑法没怎么长进,这轻功倒是突飞猛进啊。”莫涯把剑插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雪塞在嘴里。
“那当然了,我可是有高人指点。”
莫涯一愣,想不到师妹这次下山还有奇遇,顿时来了兴趣。
“高人?是哪位前辈啊?”
苏荷随手扔了个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莫涯脸上。
“什么前辈啊,他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莫涯正为没有躲开那枚雪球而扫兴,听到这顿时长大了嘴巴。
“什么!二十出头?”
看到这个表情,苏荷笑的合不拢嘴。
“哎呀师兄,看到胃了。”
待莫涯回复了正常的表情,她才继续解释。
“我下山不到半年就碰到他了,他说我身为女子,力量本就不足,如果用这种硬碰硬的剑法很容易吃亏,不入在速度上多下功夫,就这样我和他一直玩了大半年。”
“那他叫什么名字,师从何派?知道么?”莫涯赶忙打听。
苏荷只是摇摇头。
“不清楚,他没说自己叫什么,只是让我叫他二哥就好,这扔东西的本事也是跟他学的,怎么样?再来一个。”说罢又随手扔出一个雪球。
莫涯虽是早有准备,可却莫名其妙的又中了一个,这下谁能忍,在身边随手抄起一团雪球,果断还击。
一场大战过后,两个满头满脸都是雪的雪人就这么躺在雪地里。
“小荷,我过两天去一趟杭州,你想去么?”
一听到这,苏荷的两眼瞬间闪起了光,可这一切莫涯是看不到的。
“我就不去了,师兄你快去快回就行。”
莫涯眯起了眼睛,将脑袋转向苏荷这边。
“小荷,告诉你个秘密。”
“嗯?”
“你真的不会撒谎,你是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再偷偷溜下山去吧?”
苏荷立马堆起笑脸。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
“想去就去,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管着你吧?”
莫涯打断了小师妹未说完的话,却让小师妹的眼睛又是一亮。
“真的?谢谢师兄!”
此时的莫涯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回应他的是一个特大号的雪球和苏荷渐渐远去的欢笑声。莫涯抹去脸上的雪水,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开始了日常的自言自语。
“师弟,你妹妹真的长大了,你可以安心了。”
【第五章 二哥】
太白剑派的剑碑下,莫涯正在与小师妹告别,看样子他今天就要动身去杭州了。清晨的山门很冷清,前山的普通弟子大都在殿内做早课。
“就送到这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在山上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沉剑池找唐林师叔。”
随后又伸出手揉了揉苏荷的头发。
“不过想来你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山上,好了,我走了。”
说罢转身离去。苏荷就这样挥着手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不知何时从身后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握住了苏荷的手腕,轻轻的摇,一边摇一边耳语。“拜拜~”
“啊!”身后突然出现的人着实把苏荷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转身就是一掌。谁知道身后那人竟是躲也不躲,就任凭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胸口。
“我都说过了,力不足就不要硬碰硬,你看你这样打过来一掌,也伤不了我,有什么用?”
身后的少年身着水蓝色长袍,长发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一把暗金色的扇子,乍一看就像是城中浪荡不羁的公子哥,整天只会扇着扇子冒充文人雅士,可苏荷当然不会这么想,起码现在不会这么想,因为在过去的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不止一次见识过这把扇子的威力。
“二哥,你怎么来了?有没有被人看见?”苏荷赶忙拉着他往后山跑,趁着前山的弟子们还在做早课,一直跑到了后山的小院才放心。
“二哥,你怎么来的这么巧啊,刚好我师兄今天走。”说着,给二哥到了杯茶。
“巧什么啊,我是算好日子才来的,知道你师兄今天走,所以我才今天来。”二哥端起茶杯,晃了晃,似乎对立面茶叶漂浮的轨迹很感兴趣。
“你知道我师兄今天走?”苏荷对此表示质疑。
“我就知道你不信。”说着,转身坐到了院子里的一张椅子上,把双脚搭在玉石雕砌的围栏上。“你师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杭州城找离玉堂喝酒,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每年这个时候?”苏荷依旧拎着茶壶。
“恩,他们一个故人的忌日。”说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呸~为什么是凉的啊?”
苏荷看了看茶壶。“哦,这个是昨天的,对了,你刚才说的故人是谁啊?”
二哥看了看手中空空的茶杯,扫兴的扔到桌上。“你二师兄啊,叶青竹,莫涯没跟你说过?”
“我还有二师兄?从来没听师兄说过啊,那我二师兄后来怎么样了,怎么死的?”
“偷盗剑谱,擅传门外弟子,又杀了好多同门师弟,后来被你大师兄杀了。”
苏荷慢慢将茶壶放在石桌上,皱着眉坐在椅子上。
“既然二师兄罪有应得,大师兄又没杀错人,那为什么没听他提起过?”
一直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的二哥像是来了精神,直起身子,把脸凑过去。
“因为一个月之后,离玉堂差破此案,当年盗书杀人的凶手并不是叶青竹,而是另有其人。”
苏荷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说······”
二哥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你师兄错杀了一个好人,还是他的同门师弟。”说到这,像是感觉又渴了,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你师兄为此一直很内疚,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和离玉堂一起去祭拜一下你二师兄,他就葬在杭州。”
苏荷抬起了头。“这么说,师兄想带我去杭州,就是要······”
“恐怕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他应该是觉得你长大了,不应该瞒着你了。”二哥伸了个浮夸的懒腰,又躺在了椅子里,一点也没有回头安慰一下苏荷的意思。
红月谷最深处的石室此时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此人身材微胖,穿的倒是很普通的一件灰色袍子,但是满面的油光暴漏了他真正的家世。
“红月谷主。”胖子的态度显得很是恭敬。
红月看了看他。“蔡相,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这位被称做蔡相的胖子就是当朝宰相——**。“一个称呼罢了,只要谷主愿意,怎么叫都成。”
“那好,蔡相,你想要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要杀掉一个,没想到你的胃口这么大。”红月的眼中有些许杀机一闪而逝。停顿了一下,见**没有动静,便接着说道。“只是不知蔡相愿意付给我多少钱?要知道前些天倒是来了一个人,可他好像一分钱也不愿意付给我。”
听到这,**赶忙行了一礼。“蔡某愿为童贯的鲁莽向谷主道歉。”
这时,一直坐在台阶上的金发青年开口了。“如果愚蠢算是鲁莽的一种,蔡大人倒是没说错。”
**仔细打量这个青年,他听童贯提起过,这个人很危险。
红月站起身,从石台的桌子后走了出来。“所以除了杀人的费用,蔡相还要为他的愚蠢付费。”红月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每个人八万两黄金,另外,如果蔡相真的能够把手伸进来,我红月谷,要搬到帝王州去。”
**心中一惊,但是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蔡某,不懂谷主的意思。”
红月挑了挑眉,伸手在**肩上拍了拍。“**大人,你会懂的,我的要求就是这样,如果成交,把钱送来便是。”
“我懂了。”**的脸上终于浸出了汗珠,他不得不承认有点低估这个红月谷的谷主了,原以为红月谷的人只会杀人而已。
石门外,一个少年推走了一台轮椅,伴随着悦耳的叮叮当当的歌声。
【第六章 玉堂】
三日后的清晨,红月谷谷口迎来了一队马车,十几辆马车把谷口堵得水泄不通,每一辆车上都驮着两个箱子,从车辙的痕迹来看,箱子里的东西不轻。
“谷主,这十五万两是定金,剩下的等完成后一起付清。”带队的老人恭敬的说道。看样子像是蔡府的管家。
“你认错了,我不是谷主。”沐易环胸抱着长枪。“不过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管家看了看那杆金灿灿的长枪,似乎想问什么,却没敢说出口,只是行了一礼,带着其他下人乘车离去了。待马车远去,沐易扛起枪,没有回头,而是哼着小曲儿,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走去。
竹叶阁,一个很适合养老的地方,两个侍女像往日一样打扫着院子,阁楼也像往日一样晒着太阳。不过今日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也许练鸽子都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或许是因为谷主今天早上来过,那个坐轮椅的小姑娘也来过。两个侍女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只知道她在谷中身份很特殊。吱嘎~,这房门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就像阁楼里整天酗酒度日的那个怪大叔,就是她们面前这个大叔,满脸的大胡子,乱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发,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锈迹斑斑已经看不清纹路的剑,格外干净的白色外衣则与他格格不入。他推开门,左手拎着剑,右手拖着一个酒葫芦,晃晃悠悠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谷口,左右看了看,向着沐易相反的方向走去。门口搬着箱子的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也没有从其他人眼中得到想要的答案,索性不去管他,继续搬着面前的一堆箱子。
此时的杭州城热闹非凡,虽已入夜,城内却是灯火通明,因为今天是七月初七。
“七夕,多热闹的日子,我们两个却每年都要过来陪你这个酒鬼,青竹,我又来了。”杭州城外,莫涯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坟前,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听说你师妹已经回去了?”莫涯身后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对壶中的美酒不感兴趣,此人应该就是离玉堂了。
莫涯没有回头,身手抚摸着石碑上的文字。“我本想带她过来的,可最终还是不敢。”
“那······她知道么?”离玉堂思索了一下,终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应该不知道,十二年前她才三岁,应该是不记事的。”莫涯摇摇头。“我怕她知道以后不知道改怎么面对我。”
“你是怕自己无法面对她吧,毕竟是你亲手杀了她亲哥哥。”
离玉堂的话就像是一根插入他心口的毒针,又或者这根毒针早就已经插下了。
“我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
莫涯对离玉堂这样说,又像是对着坟墓里的那个人说,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打算为他哥报仇呢?”
听到这里,莫涯猛然转身,揪住离玉堂的衣襟,恶狠狠的盯着他,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杀了他,而离玉堂则是神色淡然的看着面前这头野兽。僵持了许久,莫涯像是倦了,放下了伸出的手,坐倒在地上,摸到了地上的酒壶,也懒得去找不知扔在哪的酒杯,直接端起酒壶喝了起来。离玉堂看着面前这个两个酒鬼,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低头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而莫涯的思绪则是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垂死的叶青竹将怀中的孩子推给他。
“这是我妹妹,无论如何,替我照顾好她。”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暗处的树林传来从未听过的歌谣,莫涯和离玉堂一齐向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全身包裹着金灿灿铠甲的青年,哼着歌向着他们走来。此人自然是沐易。
“你们两个谁是离玉堂?”
来者显得很是没有礼貌,离玉堂不由皱了皱眉。
“在下离玉堂,不知这位兄弟所为何事?”
不知此人是敌是友,离玉堂还是比较清醒,毕竟他没有喝酒。
沐易举起扛在肩上的长枪,指向离玉堂,用年轻人特有的清脆嗓音回答。
“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