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人朝他伸出了手,勾了勾手掌,示意他把胡萝卜交出来;唐青枫没理,径自把它递给了桃子,它却甩了甩脑袋,大耳朵扇了扇,没打算吃的样子。笑道人没答他,却问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道家老祖铁拐李倒骑驴,怪是不怪?”
唐青枫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若是不怪,后来怎么就有了一句俗话:倒骑驴——这样做(坐)不好?”
他话音刚落,一根骨节分明略为白皙的长指便伸到了他眼前,晃了几晃;笑道人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世人只知这样做不好,又怎知其中味道?”
他说完,一把夺过了胡萝卜,塞到了桃子嘴边,它一口咬住,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唐青枫手腕微扬张开了画扇,一边摇着一边哈哈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很久以后,有人曾在唐青枫面前叹笑道人的痴,他只是摇扇含笑不语。
笑道人知道唐青枫的酒量很好,每回二人痛饮,总是他先醉了。唯独有一次,唐青枫先醉了。
那是他二十五岁的冬天,寒江城在云滇大败水龙吟,那一年水龙吟首尝败绩,失了两寨一营,**古道正式纳入寒江城镖线。那日,曲无忆盘了一夜的账,一夜未眠。笑道人本想帮她,但她把一本厚厚的账簿丢来时,他傻了眼。
油灯下枯坐了一晚,只听得曲无忆对他说了三个字:“去睡吧”。那是唯一一次像样的关心。他本该欢喜,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把账簿翻得生风却只字未读。他盯着她手边的伤亡名册移不开眼。
江湖,死人再平常不过了——仿佛那些人命不过草芥。见多了死人,笑道人偶尔会想,幸亏他不做法事,亦不超度,否则因为技术故障缠在他背后的小鬼冤魂不知该有多少。他想起了白天最后一战,唐青枫生生一人自百人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只为护着他手下一个堂主;他记得是叫李红渠。她的血把他的青衫染得血红,也不知救不救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