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青宁……”
那温柔声音回旋在耳畔,脸上似乎有什么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笑起来,睁开了眼。
阳光有些刺目,但也明亮不过他的笑靥。他用手捏了一小撮头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在她脸上逗痒痒。
“你来了呀。”青宁伸了个懒腰,又靠着大树躺了躺,“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了好久。”
孟敬笑,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摆:“你在等谁来?”
青宁的手指绕着他长长的发丝,语声软糯,顾左言他:“我在等风来。”顿顿,又道,“你在等谁来?”
眼前忽然被阴影覆盖,他低低凑近,压低了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和无限温柔:“我在等你来。”
阳光是那样温暖,他的人是这样近,呼出的气息打在额头上,发丝微垂,缠作一处。树叶婆娑作响,风铃叮咚不绝,花瓣轻轻飘散。他们这样静静相拥,觉得无比美好。
叮铃铃——
又是一阵风铃声,青宁睁开了眼,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孟郎?”她起身寻找,“孟郎?”
孟郎又不见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好像一阵从来没有吹过的风。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乱跑了。”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脸上满是慌张。
“我没有乱跑啊,我只是在自己的家里,有什么好惊慌的?”她伸手理了理丫鬟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对了,你从那面过来,可看到孟郎?他刚刚还在的。”
丫鬟的脸色变了变,低头道:“奴婢没有看到姑爷,小姐,我们回去吧。”
她的闺房温馨又雅致,可是她不喜欢。她总觉得有种阴冷的感觉,还是喜欢在阳光下,喜欢在那棵树下,等着她的孟郎。
哪怕他不来,只是等着,她也是幸福的。
丫鬟端来药汤:“小姐,趁热喝了吧。”
她皱眉:“我的身体好了,已经不需要再喝了,这个药好苦的。”
“怎么会呢?”丫鬟盛了一勺,闻了闻,又吹了吹,递过来,“韩大夫改过了方子的,现在应该好入口很多。小姐,你身子还需要再调养一些才能完全康复,这最后几服药吃了便是,莫耽误了才好。”
她别过头,叹口气:“你放下吧,我一会儿自己吃,太热了,我喝了燥得很。”
丫鬟应声退去,她转身推开窗,把药倒了出去。
她不要喝这个药。
她觉察了,每次只要喝这个药,她的孟郎便不肯来见她,次次都是。
是不是这个药有怪味道,自己身上沾染了,孟郎不喜欢?
他若不喜欢,自己不喝便是。身体么,慢慢休养总会好的。
之前那一次大战,她和孟敬都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好在及时被帮派里的朋友相救,之后便被父母接回家来照顾。孟郎的身体很好,很快就恢复了,可她却养了很久很久。父母被吓得几乎全白了头发,这次安顿她在家里慢慢调养,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出去了。
只是现在她都全好了,还是不肯让她出去。怎么父母还当她小孩子一样。
她越想越气鼓鼓的,趁丫鬟不注意,再次偷溜出去。
风吹过树叶,婆娑作响,花瓣纷飞如雪。风铃叮咚,似清溪泉水,似细鸟轻鸣。
她坐在树下,等得犯困,额头一点一点,撞在膝盖上。
耳边“噗嗤”一声,让她一惊,旋即笑起来:“你来了呀,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孟敬挠挠头,“我看到你家丫鬟来了,就走开一下。”
“你怕她做什么啊?”青宁把他拉过来,靠在他身上。
“上次你受伤嘛,你爹娘责怪我没有保护好你,看到我就生气。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还是少惹他们为妙,反正我来来去去,他们都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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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拳头轻锤在他胸口:“就你主意多。”
“好了。”他拉起她的手遮住双眼,“现在你闭上眼。”
“做什么?”她咯咯笑。
他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青宁等了很久,伴随她的只有清风拂铃的脆响,和沁人心脾的花香。
她睁开眼,果然,他又离开了。不远处,是父母铁青的脸。
“爹?娘?”
“宁儿,过来。”母亲喊她。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惴惴不安走过去,被母亲拉着回房。一回头间,却看到父亲带着几个家丁,拿着工具,向那棵树走过去。
“爹爹!你干什么?”她慌了。
“宁儿!回来!听话!”母亲拉住她,目中含泪,“没了那棵树,你也断了念想……跟娘回去!”
“不!娘!为什么要砍掉那棵树!那棵树是我和孟郎的……不要……”
娘亲不由分说,命丫鬟把她带回房里,她听着越来越远的伐木声,眼泪掉下来。
夜色深沉,虫鸣依稀。青宁披了衣服,蹑手蹑脚,踏着月色跑出来。她一边跑,一边抹泪,哭得直打嗝,还怕被人听见。
就这么哭着擦着,恍惚间看到前面有个人。
仔细看了看,的确有个人。他依旧玉树临风,依旧英姿飒飒,笑起来温暖得好像阳光照在身上。
他就在那里,靠着那棵树,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了肩膀,等着她来。
“孟郎!”她哭着扑到他怀里,“你来了!爹爹和娘亲不让我出来,我只能偷偷出来,他们还要砍……砍……”她抽噎着,看着这棵毫发无伤的树。
孟敬轻轻抚着她的发丝:“青宁,你该醒了。”
“什么?”她瞪大双眼,不解地看着他。
“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你的孟郎。你的孟郎,已经不在了。”
“一年前那场大战,你和孟敬撤退时遭到围追,孟敬为了护你,身受重伤,回帮途中便已没了呼吸。你伤重调养了许久,之后却刻意忘记了那一段过往,只是觉得孟敬还没有死,更是会时时刻刻回来陪伴你。”
青宁的脸色苍白:“所以,你是鬼魂吗?”
“不,我不是鬼魂,我就是你的心啊……”
“因为你的执念,你认定了孟敬活着,久而久之你就相信了这一点。你觉得你能看到他,能听到他,能触碰到他。你其实知道给你喝的安神药物能治好你的癔症,只是你宁愿沉浸在梦里也不愿面对现实,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排斥喝药。可是青宁,没有人能沉溺于过往,没有人能痴醉于过去。该面对的,终要面对,该醒来的,总要醒来。孟敬若是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如此这般。”
青宁的泪水夺眶而出:“所以,你也要走了吗?”
“对。”那人上前一步,和之前的千百次一样,温柔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青宁,我是你的执念,我是你的病。等到我走了,你就可以真正好了。青宁,你要好好的啊。”
“可是我不想好起来,我不愿好起来,你不要走,可不可以……”
青宁哭泣着,看着面前的人微笑着,微笑着,渐渐消失。
一阵风来,风铃叮咚,树影婆娑,花瓣飘飘,然后一切变淡,蒸发于朦胧的月色里。
青宁的手,捂在胸口。
那是她的心。
她的心完整了,可是她的心也缺失了。
再也回不来。
一滴眼泪,打在手心的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