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玉堂,你不会真的痴心妄想,想要娶我吧?”
我愤怒的一脚踢开大门,对着里面恶狠狠的喊着。
不过只是父亲和杨将军喝酒的戏言,我却不曾想过,居然真的有兑现这一天。
我,韩莹莹这辈子不打算嫁人,只想上阵杀敌于前,精忠报国,定然不会去儿女私情。
他慢悠悠的出来,像极了一个谦谦君子。
我生平最讨厌这种男人,动不动就是舞文弄墨,说话斯文的不得了。
他眉眼硬朗,眸若星河,眉宇之间竟带了些气宇轩昂的侠气,这倒是让我非常不解。
他话中带笑:“在下不敢,但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也不敢妄言,等长辈们回来了,我会提及此事,莹莹,这下你可安心了吧?”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拿长辈来说事,但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算你识相,以后不要叫我莹莹,叫我韩莹莹。”
说完之后我便转身离开。
这次专门来杭州不过只是为了与他把此事当面说清楚,顺便逛逛杭州,凑凑热闹,正巧路过一家富人比武招亲,一群流氓正在闹事。
我手持长枪很简单的就解决了几个流氓。
那富人自是对我感恩载德,我突然计上心来,对着富人道:“这江湖人龙混杂,比武招亲颇有风险,这天波府的离玉堂缺女人,饥渴的不得了,不如你把女儿带上去提亲,他可是万里杀的盟主,想必比这些流氓倭寇好太多了。”
反正这离玉堂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如今我给他安排个夫人,也正好如了他的意,免得让他来一直打我主意。
可谓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了。
几日后,打算回燕云,不想遇见几个西夏人来中原捣乱。
他们竟然敢口出妄言我中原武功孱弱,我冷冷一笑,道:“在下神威堡韩莹莹,话说,最近老是有不怕死的西夏人进犯我中原,想来也是性子急了些。”
那为首的西夏人狐疑问道:“此话怎讲?”
我眉眼一挑讽刺道:“急着去阎王殿!”
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父亲手持长枪独立战场的模样,少时觉得那应是我长大时的样子,之后我也苦练御马长枪之术,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西夏人的武功主要在于阴狠毒辣,招招出的让人猝不及防,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而我们中原将就一招一式光明磊落不拖泥带水,既要打的漂亮又要令人无法还击。
这些我铭记于心,西夏人真是不堪一击,看着他们跪地求饶的样子,我居高临下的说道:“滚吧,以后再犯,见你们一次杀你们一次。”
尔后不晓几日便收到西夏人的书信,让我去会会他们。
我如约而至,当日被我打的屁滚尿流的西夏人如今站在高处阴笑的看着我:“韩莹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来人给我上!”
我抬头一看,那西夏人旁边竟然还站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身打扮和容貌似似曾相识。
“西夏四狐……?”
“呵呵不错,当初你们神威堡犯我西夏,杀我兄弟,今日就用神威堡大小姐的血来祭我兄弟吧!”
我冷眉一挑:“休想!”
正要发力,却发现体虚内弱竟提不起丝毫真气。
这是软经散?
“哈哈哈哈哈,受死吧!”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彬彬有礼,温和恭谦,我抬起头一看,果然是他!
——离玉堂。
他武功比我高太多,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那几个西夏人,然后蹲下细心查看。
他的呼吸温柔的打在我的脸上,我有些慌,怒斥:“离我远点,我不过只是中毒罢了。”
他丢给我一个瓶子,道:“这是解药,服下便好。”
我站起来,抱拳:“谢了,我要先回神威堡告诉爹爹,看他如何决断。”
我神威堡的大小姐竟然要他万里杀的盟主离玉堂亲自来救,真是出糗,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莫非这厮一直在跟踪我?仔细想想大抵不是。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离玉堂有两个身份,直到那天晚上遇见他。
他穿着夜行衣,眉宇之间已无白日里那般气宇轩昂,反而是杀气腾腾。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此处,这里可是东平郡王府!”
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愕,转身欲走。
“想跑?”
我一个箭步而追,他似无心与我纠缠,但我却越发好奇,终于他停下来,声音有些沙哑道:“莹莹。”
“离玉堂?你晚上鬼鬼祟祟的在这东平郡王府做什么?”
他淡淡道:“杀赵宗保。”
“赵宗保可是**重臣,你想杀他?算起来,他可和你师父同朝为官!”我吃惊道。
“那又何妨,他是奸臣,该杀。”
“你……”
他走到我面前来,一股陌生的气息萦绕着,这根本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他,亦不是那个说话谦谦有礼的他,现在的他给我一种肃杀的气息,狂妄,神秘,优雅。
“你怕我吗?莹莹,大概你是第一个发现我身份的人,白天我只不过是天波府杨将军的徒弟,而晚上我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坏人,我双手沾满了鲜血和罪孽,我很庆幸你来找我退婚,毕竟,我也不想让莹莹你看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呢。”
他说话的时候竟带着些自嘲,我内心似涌动出一股暖流。
我韩莹莹不是那些坐在深闺里刺绣的少女,也不是春心萌动想着浪迹天涯浪漫的女人。
我的头发不似那些走在街上巧目盼兮少女的那般柔软,而是长期在沙漠燕云,所以如栗子外壳一般干枯。
我自然不会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错,我也不会评断他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最重要的是这一刻,我发现,离玉堂,并非我想象的那种人。
我咬住嘴唇看着他眼眸,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退婚吗?”
他沉默,半晌:“在下不配你。”
我盈盈一笑:“你没有给我定情信物,我又怎敢草率嫁你。”
他似懂非懂,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递到我手上,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对朴刀。
这一对朴刀,看起来是以黄金为鞘,钨金为刃,恐怕是削铁如泥,金玉可断。刀鞘上缀以白玉,分刻“玉堂”“寒雨”二字。刀上则有铸死暗扣,难以分解。
我顿时明白了一二,收下此刀。
“离玉堂,我愿意嫁于你。”
在他兴奋和惊愕的眼神之中,我心里五味陈杂,我拒婚是因为我这辈子不想浪费在男女情长上,如今我答应,是因为他就是我想要的人,他可以在朝堂上为国家效力,亦可在江湖里为民除害,这样的男人,我韩莹莹必当尊重,甚至,以身相许,我想和他并肩一起为国为民。
我记得韩思思问过我。
“你到底是喜欢离玉堂,还是讨厌离玉堂?”
我笑了笑:“讨厌。”
她问我为何讨厌,我父亲和杨将军喝酒便喝酒,凭什么随意订立儿女盟约,替我定下终身?我的终身大事必定由我自己来决定,而不想让父亲酒后之言,我宁愿自己发现离玉堂在白天是个君子,在晚上是个杀人狂魔,我也不愿意让父亲给我定一个我都不了解的男人。
况且那不是我的宿命,我的宿命是该上战场杀敌的。
“又不是离玉堂自己求亲的,你干嘛讨厌他?”
“我韩莹莹讨厌一个人,何须理由?”
康定元年,延州大战,西夏渐有攻破中原之势。
思思这次又来问我,这次问的却是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走。
我断然拒绝了。
我既嫁给离玉堂,必当是他的妻子,当然会留下来,这是于情,于理,西夏此战,大宋并无胜算。延州庆州有数十万百姓,我怎能先走?
“论**,延州指挥使是范雍。论江湖,万里沙盟主是离玉堂。你又为何要留下?”
我看像不远处的离玉堂。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韩莹莹要留在一个人的身边,何须理由?”
我摸出他曾经送我的那队朴刀,看着思思道:“你知道这对朴刀是什么意思吗?”
这对朴刀我爱不释手,如获至宝,我把玩这把朴刀,看着思思,思思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才道:“莹莹,我早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喜欢打仗,这辈子便要打过去了,若是嫁给一个人,这辈子怕也是生死相随了,大抵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珍重。”
思思走的时候泣不成声,我只是觉得虽她比我大,但是却依然如孩子一般,大抵是我真的长大了。
离玉堂来到我面前,我看着这些年他长得越发俊俏,他带练的兵马一日比一日壮大。
我原先不知他竟然有这方面的天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莹莹,你回去吧,这次大战,输多胜少,我怕你……”
我仰起头:“你怕我出什么意外吗?离玉堂,你太小看我了,你都没有死,我韩莹莹怎么可以先死。”
莫非黄土白骨,我韩莹莹守你百岁无忧。
离玉堂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尔后,一个吻印在我的唇间,有些微微凉。
“可是,莹莹,我想你。”
“我站在这儿,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搞的好像我们真的要生离死别一样。”
我并不知道离玉堂在担心什么,不过就是死罢了,还有什么,只要能战死,能和他死在一起,我韩莹莹也觉得死的其所。
“离玉堂,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他定定的看着我说,温柔道:“好,无论多少件都可以。”
“若我战死,你一定不要伤心难过,此战我方胜利的话,你不要让我留在战场,我这辈子都在战场上,死的时候我想你带我回家,若我未曾战死,我方又胜利的话,你不要做万里杀的盟主了,我也不当神威堡的大小姐,我想和你归隐……”
他嘴角带着笑:“好,我离玉堂定说到做到。”
此战四盟八荒,尽出精锐,为延庆二州数十万百姓护驾。
如若说,人生中最过瘾的无非就是现在,我手执中原魂,身顶神威堡,披星戴月杀敌于前,我要做给世人看,我们神威堡,我韩莹莹,这中原女子都非绣花之辈!我看了看不远处与我同样杀敌在前的离玉堂,我嘴角一勾。
力不从心,却拥有无穷力量。
我只知天昏地暗,杀的你死我活,然后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脸上有些湿润,我微微睁开眼睛,是离玉堂,他眼角很红,看着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别哭,离玉堂……我,我们赢了吗?”
他点了点头,依然哽咽,泣不成声道:“莹莹…不要睡,不要睡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始终不好。
“我不睡,我还要看着我中原……咳,看着我中原百姓欢呼的模样——”
我想笑,觉得觉得身上剧痛,但是我不能喊疼,我怕他会皱眉,他皱眉特别难看。
“对不起,我,我没能答应你,对不起,离玉堂,对不起,对不起!”
离玉堂看起来特别的消瘦,有水落入我的嘴里,苦涩,甘甜。
最后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耳畔是他仰天嘶吼。
离玉堂,对不起,我爱你。
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便是大概永远也无法像正常女子那般的随心所欲的去爱。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