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江面与穹宇交接处的积云褪去了烫金似灼烧的色泽,只余下熔岩浇注生铁冷却后凝固的灰黑。渡口茶摊空无一人,凉风卷起客栈门口的旗幡,挤出几丝细微的呜咽。
两个布衣书生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走的很慢,背着书娄踱步摇头,却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客栈跟前,近的能看清他们粗糙的文生巾和麻布长衫。高个儿的书生笑眯着眼,一脸和和气气,仿佛跟任何人都是久违稔熟的朋友。稍矮的书生戴着解元巾,竟是个秀才,眉头拧成疙瘩,鹞鹰般消瘦尖利的脸上阴郁而忧虑,仿佛跟谁都隔着深仇大恨。
所有人都带着异样的神色打量他们。除了纪八百,这个丐帮出身的小姑娘的脸上,布满褪去了所有血色的煞白。她溜到道士的身后,拉起羽衣宽大的袍袖企图遮住自己的身形。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小姑娘,你我既有一面之缘,也算是朋友,为何要躲呢?”
和和气气的穷书生还在笑,手却已伸向道人的肩头。他的手指细瘦而锋利,宛如鹰的勾爪。
道人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不闪亦不躲,反而抬起头看着穷书生的手,直到那只利爪般的手穿过他的肩头——才陡然生出一种击若无物的感觉。
被击穿的身影扭曲了一瞬,如同一泼浓墨被打散成无数墨点,很快散入阴影中。
“‘驱影’……?”穷书生笑眯眯地看着数丈开外,毫发无损的道人与小乞丐,“练得却是不错,你是张秋白门下第几代的弟子?”
“小道的确曾有幸师承真武门下……不过那已是很多年以前事了。”道人说。他低下头,脸完全盖在墨一样浓重的阴影中。
“对一个孩子穷追不舍,未免有失身份。”道人缓缓道。
“就算是孩子也该知道,有些事该听,有些事不该听。”
穷书生咯咯地笑了起来,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小乞儿的眼睛,又指了指她的耳朵。
“听见不该听的东西,看见不该看的人,你说要如何才能保守秘密?”
“孔圣人莫非没有教过你,君子通晓道义,只有小人才不讲道理?”
说话的是一直紧攥着道人袍袖的小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