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狐性好疑,故渡冰辄听,冰下无水乃过。
——《水经注·河水一》
我是一只小狐狸,活了八百年。这么多年,怎么也该成精了吧,可我就是化不出人形,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好在这些年我在徐海过得还算舒服,既遇不到什么天敌,也没有传闻中狡猾的人类来叨扰,只是时间太久,许多过去都记不太清了,忘记便忘记了罢,像我这样舒舒服服生活的小狐狸,想太多实在令狐心烦。
可是想太少偏偏又不是本狐的风格,徐海这地方,太过平静,本狐活了整整八百年,整天听个厨子给他夫人自言自语,着实厌烦了,徐海冰原向来是我最爱,听闻秦川太白之巅有更广袤的冰川雪地,当即决定收拾包袱往秦川去也。
秦川之行本狐也走得顺风顺水,饿了总能捡到吃的,一遇下雨不出几步定能看见一帘栊遮风避雨,实乃天助我也。
眼看太白山门就在眼前,我按耐不住心里激动,跨过这条河,美丽的秦川之巅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一爪子拍在冰面上,又一爪子踏下去。忽听得一些细碎的裂开声,奇怪,这是什么声音,我在徐海从不曾听过,这秦川还真是有趣。有趣啊!还没感慨完,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狐就埋进了冰冷的水里,扑腾了几下,只有咕噜噜的水声。难道本狐一生纵横徐海野,如今却要在这小水坑香消玉殒,这怎么行!我扑腾得更厉害了,真真是我八百年来最狼狈的一刻。
就在此时,我忽然被什么从水中捞了出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淡淡道:“都说狐性多疑,冬日过河之前会附耳在冰面上听,听妥了才会跑过河去。”
声音真好听,纵好听,现在要紧之事还是本狐满身的水,一着地我就拼命抖掉自己身上的水珠,反复几次,感觉**了不少,这才抬头看那人。
身背双剑,一身道服。所谓眼眸如星,大概就是说他那样的人吧。纵我甩了他一身水,他面色也没改分毫,只接着道:“还是那么特别。”
什么还是那么特别?这人莫不是个傻子,真可怜。
“道长?”我叫他,他既不感到吃惊也不回答,只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擦干理顺了我身上的毛,又把我放在地上,转身便要走。
我怎么能放过一个这么令狐好奇的人,随即跟了上去绕着他蹦蹦跳跳:“喂,你是谁?”他却说了一句:“别跟着我。”这是什么态度?我权当没听见,只继续叨叨:“道长道长,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样奇怪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明明好心救了我,却又不理我。
“我说别跟着我。”他脸色忽然一暗,冷冷的口气不禁把我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惹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提起来煲锅狐狸汤喝了。他见我不动了,转过身就走。
看他渐渐走远,我抬起爪子摸了摸下巴,略一忖量,随即隐了身形轻巧地跟在了他身后。
还真是个无趣的人啊,跟了他几日都未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只知道他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不知是什么值得他找这么久还不厌烦。
入夜了,我趴在树顶,看着他在树下搭起了一抹帘栊,看着还挺眼熟。真想进去舒舒服服躺着睡一觉,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趴树顶也不错,既可以远眺风景,还能吹吹风。
夜半睡得正香时,我却突然被一阵喧嚣声吵醒了。这秦川之地,往来之人不多,大半夜的究竟是何人吵我好觉,正欲发怒,却看见一群人围住了他。为首之人亦身背双剑,不过气氛看起来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拔剑相向。
“把那妖狐交出来。”为首之人对他步步逼近,他却从容而立:“我把她跟丢了,亦不知她在哪。”
“笑话,你护了她这么多年,会跟丢?我劝你早早交出妖狐,不然,杀了你我们一样能抓到她!”
“她已只是一只弱小的狐狸罢了,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哼,一只狐妖,诱我真武弟子,伤我真武门人,人妖殊途之理你不懂?”
“我只知,她散尽修为,换我一命。”
“愚昧!今日我便要为真武清理家门。”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几番轮流下来,他已渐渐支撑不住。我一只狐被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早知如此就不跟着他了,便不会遇到这样恼狐之事。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快被剑刺中,我心一横,好歹是本狐的救命恩人,我可不是不义之狐。从天而降的我直接扑到了刺他之人的头上,剑锋一斜,从他的身边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