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道轻启薄唇:“滚。”
那挑衅之人连滚带爬消失在半人高的碧草之中。
玄色道袍,双剑剑匣,是笑道人很熟悉的真武弟子打扮。
可这张秀气宛若女子的冰脸却是陌生得很。
笑道人一如往常半玩笑的语气问道:“这位道友看着面生,不知是真武观哪个师父门下啊?”
这个小道士分明长着一双忽闪忽闪的桃花眼,盯起人来倒是杀气腾腾。
小道士道:“我乃无名门下第一座。”
笑道人不禁怔了一怔。无名老道门下第一座,可不就是那个爱哭的小鬼。
天枢子见笑道人愣住不回话,便自顾自说道:“在下先行回观了,告辞。”
等笑道人反应过来,那身影已似灰鹤般腾起,穿纵于茫茫云海之中,渐行渐远。
无名依旧回后山修行,天枢子却留在了真武观常住下来。
自然有好事者问起天枢子此次为什么会留下来。
天枢子一板一眼答道:“师父让我留下跟着笑道人学笑。”
这话很快传到笑道人耳中。
笑道人在天枢子打扫院子的时候截住了他。
笑道人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连笑都不会吗?”
天枢子静静面无表情望着他,并不答话。
笑道人忍不住伸出手将天枢子的脸捏出一个弧度。
“这个就是笑,你明白吗?”
天枢子倒是真的笑了。
不过是讥讽的嘲笑。
他笑了笑,便云淡风轻拎着扫帚离去了,半分心思都没放在万分惊讶的笑道人身上。
真武观有两个性格相异的有趣的师兄。
一个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爱好捉弄别人,常给人起绰号开玩笑。
一个终日凌若霜雪,不苟言笑,不喜接触他人,说起话来呛死一群人。
许多师弟师妹向笑道人抱怨:“笑师兄,天枢子师兄不是跟你学笑吗?我们都盼着你能将冬雪融成春花,你却把冬雪给冻成冰刺了!”
笑道人有苦不能言。
当初天枢子那一笑他就看出来了。
刻薄又狡黠才是天枢子的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笑道人的师父云,徒儿啊,这世间有三重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你。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是江湖人。而真要追逐至高无上的武道,需要的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境界。
于是笑道人就被师父派下了山。
但下山之前,师父让笑道人去后山的凉亭见一个人。
无名老道。
无名告诉了笑道人当年柳家被灭门的前因后果。
笑道人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无名道:“天枢子前几日也下山去了。”
笑道人心道您可真是甩了一个好大的包袱给我。
笑道人一直没追上天枢子。
那个小滑头显然料到他的师父的打算。
他四处游走,永远比笑道人快一步。
你追我赶过了一年之后,笑道人终于不耐烦了。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管他作甚?
随他去罢。
尽管多年未见,笑道人对天枢子的事情多多少少略有耳闻。
有人说他冷淡苛刻,恶语伤人。
有人说他文物双全,惊为天人。
有人说他风流倜傥,不守清规。
林林总总入了耳中,笑道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太认识这个观友了。
在江湖上飘荡了好些日子,笑道人遇上了曲无忆。
虽然腹诽她为“三绝仙子”,但他自知她面冷心热。
这样坚强的女子固然是不讨人喜。
笑道人却越发心疼起她。
不管她如何拒绝,笑道人依旧亦步亦趋跟着曲无忆。
即便被她一掌扫落长阶也是甘之如饴。
笑道人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回忆起无忆生气的表情,灰白的身影在他身旁盈盈落下。
“真是难看啊。”
天枢子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