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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愿意得罪万象门,除非他不介意从小到大的糗事坏事,被编撰成册,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同样,也没人愿意去招惹百晓生,从青龙会龙首,到寒江城盟主,到退隐江湖,再到组建万象门,不管身置何处,他都是心拥天下大势。即便如今已两鬓斑白,他仍是不遑多让的“武林第一智者”。
万象门依山临水,前是东湖的万顷烟波,翠柳长堤。后是影山的层峦耸翠,腾接天光,左接粉蝶缭绕的香蝶林,右临飞瀑深潭的野鹤湫。总舵九天阁更是倚山望海,欲登九天。
只是今夜这儿的湖光夜色全然失色,因为有一女子登临造访万象门,她叫明月心。
明月心天生就是个美人儿,仙姿佚貌,风华绝代……形容明月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你首先得会许多美妙的词。她看起来优点那么多,缺点那么少,接近完美。理所当然,喜欢她的人也很多,这其中包括百晓生,年迈的百晓生。但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明月心只衷情一人,她为他可以赴汤蹈火,无怨无悔。
那个人自然是公子羽。
所以,当百晓生看着明月心迈进九天殿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羽又有什么麻烦了?”
明月心直截了当地道:“我想了解帝王州的杀手营。”
百晓生道:“世人皆知,帝王州有杀手六营。只是,无论哪一营,甚至是六营加在一起,也对青龙会够不成丝毫威胁吧。”
明月心又道:“没有错,世人皆知帝王州有杀手六营,但万象门知道的恐怕要多得多吧。”
百晓生抚了抚白花花的胡须,叹道:“永远那么不留余地啊。”他挑灯起身,像个寻常老人般一颤一颤走在空阔的九天殿中,走向东壁。
东壁是一整块巨大的木制浮雕,上面雕的是山水图。也不知百晓生在浮雕哪轻轻一拨,蓦地,殿台四周似乎有巨大的锯齿在摩擦转动,粗大的铁链在撞击。然后殿内的桌椅陈设,屏风挂饰,甚至是整面墙壁,都在以一种难解的规律转动,裂走,再咬合。
冰山美人明月心也不由面露异色,向身后望去。她分明记得,九天殿大门所对的是东湖,怎么现在变成了在夜色中高耸的峻山。
明月心回过神来时,百晓生已握着一份卷宗,在桌案后坐下,摊开看了起来。
“嗯,帝王州杀手第七营‘澜’字营。头领‘铁神拳’彭大虎,详细讯息无记载。军师是…哼,‘谋圣’水无形,本是神威堡参军,后被诬出逃,加入‘澜’字营。有一青梅竹马,名叫丛茗贝……又设两大隐将,一为‘无尘剑’云剑尘,本是太白‘剑神’独孤飞云二弟子,其余讯息无记载;二为‘青冥扇’唐列冥,本是唐门外室弟子,其余讯息无记载。其下又有四大暗卫……明月姑娘自个看看吧。”百晓生把卷宗递了过去。
明月心接来卷宗,细细看了一遍,凝神道:“连万象门都收集不到足够讯息么,看来是个隐患。不过我更有兴趣知道的是,几日前黑衣蒙面闯入帝王州总舵,发布暗杀令的人是谁?还有,‘澜’字营几次受伏,并非青龙会人马所为,不知是哪方势力,意欲何为?”
百晓生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万象门是消息灵通,却也没有神机妙算的本领,明月姑娘所问之事,我也一无所知。”
“如此,明月心告退。”
月色如银,人心如雾。婆娑月影下,明月心像空灵幽谷的兰花,又恍若梦中之人,渐渐走远,破碎,任谁也留不住。
九天殿中,又独留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苦叹道:“棋子,都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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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熏楼。
室内的两具尸首渐渐僵硬,伤处皆已凝成紫黑的疤,肤色也转为暗青,看来死去有了一段时间。
唐列冥收起往常那副嬉笑面貌,在尸首前停下步子,用心地做了一番察看,道:“无法验明身份,看伤口,一人是被近处伸来的袖剑割开了脖子,一人是被远处飞来的…呃,剑鞘洞穿了胸腔。呵,把剑鞘当暗器使,除了那什么什么剑,谁会这么招摇。”
“有人!”彭大虎举手一示意,众人皆凝神戒备,果然听得风中有些许异响,越奔越近。
众人各移身位,占据要处,小小一间雅室,刹那成为天罗地网,布满杀机。忽地窗外传来三长两短五声鸟鸣,彭大虎挥手解除戒备,便见两名身穿夜行衣的人跃入室内来。
前方一人正是晚熏楼的**海妈妈,后面一人却是之前在香袖舞台上羽衣蹁跹的小白,看她一身黑衣劲装,端的是英姿飒爽,哪还有那份我见犹怜的柔弱。
彭大虎未及发问,便听得唐列冥嘿嘿一声长笑:“小白妹妹。”
海妈妈皱了皱眉,忍住心中不满,向前挡了一步,道:“唐隐将,正事要紧。”小白也是紧咬贝齿,隐而不发。
彭大虎问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派遣云剑尘先行赶来,便是以防变故,怎么,他人呢?”
海妈妈道:“是,晚熏楼确实被一拨人盯上了,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不足为虑。云隐将也早你们两刻钟抵达晚熏楼,他一来便要找水军师水无形商议事情。听他怎么一问,我才想起有好半天没见着水军师的人影了,便叫小白和晚熏众姐妹找找,岂料把晚熏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是没有水军师的踪影,而且,还有一人也离奇失踪了。”
“谁?”
海妈妈缓了缓,道:“你们这月前后派了两个人来汴京历练,先来的是丛茗贝丛姑娘,后来的是唐媚儿唐姑娘,那失踪之人正是丛茗贝。云隐将便问水无形和丛茗贝是何关系,这我倒是知晓一点,那丛姑娘个性豁达,无事的时候便会拉着我说她的心事。原来她和水军师是青梅竹马,后来又一起进入神威堡,为师兄妹。再后面的事头领你也知道的吧,水军师被人诬告,逃出了燕云神威堡,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澜’字营。那丛茗贝姑娘便是为了水军师,苦练武艺,进到‘澜’字营来……当我说到此处时,云隐将立即喊了一声且停。”
彭大虎点头道:“是该喊停。”
唐列冥不解地道:“为何?”
海妈妈又继续道:“我问云隐将有何不妥,他深思片刻,说丛茗贝这个人有问题。我十分惊讶,忍不住追问。云隐将说道,‘澜’字营不被世人所知,即便是消息最灵通的万象门也无法全知尽知,她一个姑娘家,是怎么知道水无形在‘澜’字营,又怎么找过来的?”
唐列冥笑道:“这岂不简单,他们打小相识,自然是水无形让丛茗贝过来的。”
海妈妈摇头道:“我当时也有这么一问,云隐将反驳道,若水军师讨厌丛茗贝,他就会躲着她,绝不会告诉她自己身在何处,若水军师喜欢她,就更不会让她来危险的‘澜’字营。她能找到,只能说明她背后有一股势力在帮她。下属经云隐将这么一点拨,也觉得可疑,心里慌乱起来,要是水军师在晚熏楼出了差错,我可就是‘澜’字营,啊不,是帝王州的罪人了。云隐将说完便出去了,我料想他是去寻水军师了,心道他虽然本领不凡,但汴京这么大个地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便叫唐姑娘跟着去帮忙。之后,我越想越慌,便把其他人都安置在地下密室,叫上小白也一起出去寻找。没走多远,我又想要是头领你们赶来见不着我们人该怎么办,便又匆匆赶了回来。唉,我真是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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